原本可活七八十载之人,怕是撑不过七八年便会精竭而亡。
魂魄离体后,亦难以安息,极易堕为阴祟。
更要紧的是,这阴气并不干净。
永夜由鬼王山引发,而据古籍记载,那山原是沉于黄泉深处的存在。
黄泉来历成谜,早在地府未成之时便已存在,其中埋葬了无数亡魂怨灵,积攒的怨毒与邪秽之气,堪称三界之冠。
因此,随永夜而来的阴气,早已被染上滔天煞意。
普通游魂在此环境下,不出几日便会化作厉鬼;而原本就凶性十足的妖邪,则更加狂躁,见人便噬,遇阳即扑。
此刻,在坟场前方。
数十名身披黑袍的邹家旁支子弟,率领上百红衣仆役,结成第一道防线。
他们面前,是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鬼影!
那些阴物面目扭曲,口中喷涌黑雾,疯狂冲击宅邸结界。
符纸翻飞,咒诀轰鸣,一道道术法在空中炸裂,鬼物接连湮灭。
阵线后方,十几名身穿黑白阴阳道袍的嫡系子弟严阵以待,构筑第二重防御。
最核心处,则是由邹天岩亲自镇守的前厅。
尽管鬼潮汹涌如海,仿佛永无止境,但府内依旧宁静安然,未受丝毫侵扰。
“不愧是千年望族,底蕴惊人。”
目睹此景,苏荃不禁低声感慨。
论实力,茅山作为正统仙门,绝不会逊色于邹家。
可如此万鬼奔腾、天地失序的场面,她却是生平首见,心中难免震撼。
“你终究没有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邹成庭缓步走近,立于她身侧,目光投向远方战火:“现在想走也晚了。
永夜既临,邙山已成死地,无人能够脱身。”
“不是说一个月后,永夜就会结束吗?”苏荃淡淡回应。
“一个月?”邹成庭轻轻摇头,语气里透着一丝迟疑,“的确,到那时一切或许就结束了。
但……”
话到嘴边,他忽然顿住,再未继续。
可苏荃已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自鬼王山现身起,邹家的命运便已悄然扭转。
倘若自己当真只有炼气化神的修为,毫无后手可依,怕是撑不过这短短三十日。
远处战局愈发吃紧。
起初那些游荡的鬼物虽弱,奈何如潮水般源源不绝。
由旁支子弟与家仆组成的防线正被一步步蚕食,不断后撤。
已有不少家仆在阴风中惨叫倒地,魂飞魄散。
而站在高台之后的嫡系子弟们却神色淡漠,无动于衷。
前厅中的邹天岩更是端坐不动,仿佛眼前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演练。
“他们就不打算管了?”苏荃忽然低声开口,语气平淡,却直指人心。
邹成庭听出了弦外之音,苦笑一声:“管不了,这是规矩。”
千年望族,底蕴深厚,传承悠久,可也背负着根深蒂固的陈规旧习。
在这些嫡系眼中,家仆的性命,不过如草芥一般。
死再多,也不过是账册上一笔轻描淡写的损耗。
“那外人可以插手吗?”苏荃凝视战场片刻,再度问道。
邹成庭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没有内外之分。
只要是抵御邪祟,谁愿意出手,邹家都不会阻拦。”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记得,苏真传修的是丹道?”
“您所求的是长生之路,志在飞升成仙,又不像那些走外门术法的人,靠斩鬼积德,换取地府职衔。
为何突然要掺和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比谁都更需要功德……
苏荃心中默念,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回应:“暂居贵府,受了多日照拂,总不能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也该出一份力。”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这种事问邹成庭无益,他做不了主。
很快,大厅之中。
“苏真传想亲自去清剿邪祟?”
邹天广不在,邹天度听到通报后眉头微蹙:“外面鬼影成群,来势汹汹,但我邹家精通阴阳之术者众多,更有天岩长老镇守中枢,真传不必太过忧心。”
他以为苏荃是见局势危急,担心自身安危,才主动请战。
“邹家的实力我自然信得过。”苏荃唇角微扬,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千年世家,岂是区区小鬼能动摇的?只是我茅山一脉,向来以除妖卫道为本分。
这几日蒙贵府款待,如今大难临头,略尽绵力,也是应有之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失礼数,又彰显立场。
邹天度略作沉吟,终究没再劝阻,只郑重叮嘱:“既然真传有意出手,我邹家自当感激这份情谊。”
“但请您切记——莫要踏出坟场范围。”
“邙山自古便是阴气汇聚之地,我邹家虽镇守此地千年,说到底也只是后来迁居于此。
这片连绵千里的山野之下,究竟埋藏着何等凶物,谁也说不清。”
“更何况今夜永暗,百鬼夜行,天地失序,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故横生。
还请珍重自身!”
“我自有分寸。”
苏荃拱手一礼,随即迈步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实则,他早已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眼前那漫山遍野的鬼影,在他看来,无异于滚滚而来的功德洪流!
吸纳阴气固然能增强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应——毕竟阴气乃大地所生,与世界紧密相连。
但功德不同。
他所用的功德来自系统,系统依据他斩杀对象的实力与自身境界衡量奖励,并不受此方天地规则制约。
这几日邹家种种异常,让他心生警觉,不敢贸然行动,这才登楼观望,静观其变。
如今看来,这场鬼潮并非人为操纵,确是邙山地脉动荡所致,天然爆发。
“大哥,撑不住了,快撤吧!”
邹威凡,邹家旁系青年,年方二十三,此刻手持残破法器,体内灵力几近枯竭,脸色惨白如纸,嘶声喊道:“鬼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让那些嫡系出来顶一阵啊!”
“不行。”
回应他的是一名稍显稳重的旁系子弟,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却仍咬牙坚持:“离轮换时限,还有半炷香。”
邹家家规严苛,不单是仆役们要循规蹈矩,连族中后辈也无不深受约束。
此刻,数百名家仆已折损近半,身着黑袍的旁支子弟亦有十余人命丧黄泉。
可那阴邪之物非但不见消减,反而愈发汹涌,层层叠叠如潮水般涌来!
“半柱香时间?”邹威凡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等不到那时,我们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身旁那人沉默片刻,低沉道:“这是家主的命令。”
邹威凡手指紧扣法剑剑柄,指节发白:“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