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头的杰克，脸上的温和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没能挂住。
那句小小的误会，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戳破了他精心营造，友好而专业的对话气泡。
书房里的空气都因此变得粘稠起来。
莱恩依旧站在阴影里，整个人一动不动，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他那双金色的狼瞳，却在薇薇安说出那句话后，亮了一下。
薇薇安没有给杰克太多时间去调整他的表情和心态。
她那颗属于社畜秦瑶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亢奋，让她的大脑无比清醒。
不是生死搏杀，但比生死搏杀更考验人。
这里是她的主场，是她的项目报告会。
她缓缓地，将身体靠向椅背，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放松，也更加居高临下。
她交叠起手指，用一种审视项目计划书的目光，看着屏幕里的杰克。
“既然杰克先生提到了‘和平的解决方案’，并且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她启动了【魅惑之声】，但刻意压低了其中的蛊惑成分，只保留了让声音变得清晰沉稳，充满信服力的效果。
“那我们就来谈谈，这份解决方案的具体条款。”
屏幕对面的杰克，已经重新挂上了他那副无懈可击的职业化微笑，他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将刚才的小小交锋不动声色地抹去。
“我的条件有三条。”
薇薇安伸出了一根手指，纤细，苍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非人的剔透感。
“第一，关于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亚瑟先生。”
她特意加重了“客人”两个字的发音，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他目前在我的城堡里，很安全。”
“但我的城堡不是GApI的收容所，我更没有义务，替你们保管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品。”
“你们，需要把他‘接’回去。”
“注意我的用词，杰克先生，是‘移交’，不是‘释放’。”
“他所造成的一切损失，以及他本人这个烫手的山芋，都将由GApI全权负责。”
杰克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薇薇安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要GApI的官方保证。”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每个字都带着契约般的重量。
“我，薇薇安·德·凡尔赛，以及这座凡尔赛城堡，将受到你们《超自然生物和平共存条例》的正式庇护。”
“自协议生效起，凡尔赛城堡周边五十公里范围，将被列为‘d级观察保护区’。”
“任何势力，包括但不限于‘圣光教会’的疯子，对我的任何敌对行为，都将被视为对GApI权威的直接挑衅。”
她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我需要一份书面的，由GApI最高负责人签署的，具有绝对法律效力的文件。”
“同时，一份配套的保密协议，这次事件的所有细节，都必须被列为‘赤色’级别的最高机密。”
“我不希望我的名字和住址，出现在任何我不知道的报告里。”
“这既是为了保护我家族最后的隐私，也是为了维护你们GApI处理突发事件时的体面，我想，我们在这点上，有共同的利益。”
屏幕对面的杰克，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从温和，转变成了一种混杂着震惊与凝重的复杂神色。
d级观察保护区？
最高负责人签署？
赤色机密？
这个女人。
是在用近乎于专业的可怕方式，在为自己争取一份等同于“官方认证”，合法受保护的身份！
她对GApI的内部条例和运作规则，了解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薇薇安无视了他眼神中的风暴，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最后，是赔偿。”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我的城堡，因为你们的工作失误，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这份损失，需要得到补偿。”
她没有提金钱，太俗套，也容易被拒绝。
她要的，是更实在的东西。
“我的清单很简单。”
“食品——或者说，高能量营养液，标准单位三千毫升的那种，我需要三百份，确保是我这个种族可以吸收的型号。”
“医疗物资——止血喷雾，强效愈合剂，以及一套标准的外科手术工具包。”
“以及，基础建材。”
当“基础建材”这四个字从薇薇安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杰克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速干水泥五十袋，高强度防水涂料十桶，聚合物粘合剂二十罐，还有……”
“一套小型，可以独立运作的太阳能应急供电装置，功率不用太大，能带动几个照明灯和热水器就行。”
清单报完，书房里一片沉默。
杰克彻底愣住了。
他摘下眼镜，用一块布慢慢擦拭着，这个动作给了他几秒钟的时间，来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
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以为自己会面对一个嗜血的怪物，或者一个贪婪的女妖。
以为对方会索要黄金，珠宝，或者是什么珍稀的魔法材料。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个逻辑缜密，条理清晰，对自身权益有着惊人觉悟的“谈判专家”。
而她最后提出的要求，不是什么邪恶的祭品，而是……
水泥和发电机？
她想干什么？
自己动手，搞装修吗？！
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强烈反差，让杰克对眼前这个瘦弱吸血鬼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她的危险，不在于她的獠牙，而在于她那颗冷静得可怕的大脑。
“凡尔赛女士……”
杰克重新戴上眼镜，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郑重。
“您的条件……”
“我全都记下了，非常清晰。”
“我必须承认，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也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面无表情的银发女王，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真实而非伪装的苦笑。
“我个人认为，您的条件大部分是……合理的。”
“尤其是关于物资补偿的部分。”
“但是，签署官方文件和建立保护区，需要上报给亚洲分部的理事会，由我的上级进行评估和决断。”
薇薇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是标准的流程，她懂。
把皮球踢给上级，是所有打工人的必备技能。
“请给我们二十四小时。”
杰克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
“二十四小时之内，无论结果如何，您都会收到我们的正式答复。”
“可以。”薇薇安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
“那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沟通。”
杰克对着镜头，微微颔首，然后主动切断了通讯。
魔法手机的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变回了一块平平无奇的黑色水晶板。
那股来自屏幕对面的压力，消失了。
薇薇安紧绷的脊背，在那一刻，才终于松懈下来。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软软地瘫倒在那张石制王座上。
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妈的。
比当年自己一个人舌战群儒，跟甲方七八个部门的负责人争夺项目预算，还要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莱恩，从书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没有说任何“干得不错”之类的废话，只是走到桌前，拿起了薇薇安刚才顺手写下物资清单的那张破旧羊皮纸。
他的目光，在那一串“水泥”、“涂料”、“发电机”上停留了许久。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金色的狼瞳看着瘫在椅子上的薇薇安，用一种混合着困惑与探究的语气，问出了一个让薇薇安差点破功的问题。
“你要……”
“自己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