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百罪俱现”所带来的庞大信息与沉重负担,让龙渊在精神层面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淬炼。他如同一个骤然被推上高台的审判者,眼前是无数亟待裁决的罪业,手中是刚刚凝聚、尚未纯熟的权柄之鞭。在将那些被标记的罪业目标进行初步分类排序后,他并未立刻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再次陷入了深沉的调息与冥思,试图在挥下鞭子之前,更清晰地看清这纷繁复杂的因果之网。
精神力的巨大消耗,使得他的感知在极度疲惫后,反而进入了一种更加敏感、更加贴近世界本源规则的微妙状态。他维持着覆盖江南市的“神念之网”,但不再主动进行高强度的罪业扫描或信息处理,只是如同一个悬浮于城市上空的、平静的“镜面”,映照着下方流动的众生百态与规则涟漪。
就在这种似醒非醒、似察非察的玄妙境界中,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现在”的信息,而是一些……更加缥缈、更加破碎、仿佛来自时间河流下游的“碎片”,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他的感知。
起初,只是几个极其模糊、转瞬即逝的画面和感觉,如同收音机调频时偶然捕捉到的、来自遥远电台的杂音。
他“看”到——
一片刺眼的火光,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冲天而起,背景似乎是一个拥挤的广场,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惊恐地奔跑、倒下。(画面持续0.3秒,伴随强烈的恐惧、绝望情绪碎片)
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将一个沉重的背包塞进商场储物柜,背包的拉链缝隙中,隐约透出缠绕在一起的管线和计时器冰冷的反光。(画面持续0.5秒,伴随冷静到近乎残忍的恶意意念)
倾覆的校车,孩子们哭泣的脸,浑浊的河水……(画面一闪而过,带着浓重的悲伤与窒息感)
这些画面和感觉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器官传入,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更加虚幻不定却又蕴含着某种“必然性”的时间质感。
龙渊猛地从冥思中惊醒,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不是对现有罪业的标记,也不是对当下恶念的感知!
这是……来自未来的片段!是尚未发生,但极有可能发生的“未来罪行”的预警!
“未来之眼……”他低声喃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在泰山之巅“天人交感”,触摸到规则层面时,他曾模糊地感应到“因果线”的存在,但那更多是指向过去与现在行为的牵连。而此刻,他竟然直接“接收”到了来自未来的信息碎片!
这能力的出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似乎是在他精神极度专注、且与“罚恶”规则深度契合的状态下,被动触发的一种更高维度的感知。
他立刻集中全部心神,试图捕捉和解析这些突如其来的未来碎片。
然而,这比维持“神念之网”和进行“罪业扫描”要困难无数倍。
那些未来的画面和感觉,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极其不稳定,充满了随机性和模糊性。它们并非连贯的影像,而是跳跃的、破碎的、夹杂着大量无用“噪音”的片段。而且,其中似乎还混杂着多种不同的“可能性”,并非唯一的未来轨迹。
他再次“看”到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但这一次,背景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地铁站口。
他又“感受”到那场爆炸,但波及的范围和伤亡程度,在不同的碎片中似乎略有差异。
校车倾覆的片段再次闪过,但这次似乎是在一座桥上,而非之前的河岸。
信息是混乱的,矛盾的,如同无数条交织在一起、尚未确定走向的时间支流。
更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在尝试深入解析这些未来碎片时,他感觉到自身的“命运线”或者说“存在轨迹”,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开始产生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涟漪和扰动。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警告在提醒他——窥视未来,本身就在介入和改变未来,必将承担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龙渊无法忽视这些预警。
尽管模糊,尽管矛盾,那些碎片中蕴含的惨烈景象——爆炸、伤亡、孩子的哭泣——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灵魂。尤其是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和爆炸的场景,出现的频率相对较高,其蕴含的恶意和破坏性也最为清晰。
“这不是普通的罪业……这是有预谋的、针对无辜民众的恐怖袭击!”龙渊的心沉了下去。
他强行稳住心神,不再试图去厘清所有混乱的未来分支,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几个出现频率最高、感觉也最为强烈的“高风险”碎片上。
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时间与空间“锚点”:
时间:似乎是在……明天?某个下午的时段?感觉非常接近,但又无法精确到时刻。
地点:广场、商场储物柜、可能的地铁站口、校车行驶的路线……这些地点都指向了江南市的中心区域及交通枢纽。
核心人物:那个戴鸭舌帽、面容模糊的男人。其冷静的恶意和那个疑似爆炸装置的背包,是最大的威胁源。
这些信息依旧模糊,充满了不确定性。他无法确定袭击一定会发生,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地点,甚至无法完全确定那个鸭舌帽男人就是唯一的执行者。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不再是事后追惩的“罚恶”,而是事前提防的“预警”!他的权柄,他的职责,第一次从惩戒“已发生”的罪行,向前延伸到了阻止“将发生”的悲剧!
龙渊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不能因为信息模糊、存在风险就置之不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必须行动。因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背后,是无数可能消逝的鲜活生命。
他立刻通过“神念之网”,锁定了江南市所有与这些未来碎片中场景相似的地点,并加强了对这些区域的精神监控。同时,他尝试在城市的精神图景中,搜寻与那个“鸭舌帽男人”精神特征相似的存在——那种冷静、残忍、带着殉道者般扭曲决绝的恶意意念。
然而,如同大海捞针。对方的恶意似乎被某种方式掩盖或分散了,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中,并不显眼。
“看来,仅仅依靠被动的‘看’是不够的。”龙渊站起身,静修室内无形的气势开始凝聚。
他需要更主动地介入。
未来之眼,已经为他撕开了一道通往未知时间维度的缝隙,投来了模糊却至关重要的预警。
接下来,他将不再是静坐于幕后的审判者,而是要走上台前,去扮演一个……干预命运、阻止悲剧发生的“预防者”。
这一步踏出,他将真正触及时间与因果的禁忌领域。
其后果,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但,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