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用靴尖踢了踢地上的青铜鼎,鼎身铸着“秦公作器”的铭文,是昨夜劫营时从秦军帅帐里搬来的。他俯身敲了敲鼎耳,空洞的回声在帐内荡开:“这鼎看着沉,其实是空心的,秦武王倒会装门面。”
史厌抱着账册进来,手指在竹简上飞快滑动:“陛下,韩国送来的盐场账目核完了,三座盐场每月能产盐三千石,按市价能换布币两千朋,够亲卫营三个月的军饷。”
“不够。”姬延直起身,从案上拿起新画的强弩图纸,上面用朱笔标着“滑轮组”三个字,“让韩王再添两座铁山,否则破阵弩法只教基础——想练到能射穿秦军重甲的地步,就得拿真东西来换。”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赵二的粗嗓门:“陛下!韩国铁匠把淬了钨铁的强弩送来了,说……说能射穿十层牛皮盾!”
两个韩国铁匠抬着改良强弩进来,弩臂泛着乌金色,机括处缠着细密的铜丝。姬延接过试了试,拉弦时明显省力不少,扣动扳机的瞬间,箭簇带着破空的锐啸射穿帐外的靶心,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不错。”姬延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但这钨铁里掺了锡,韧性差了三成——回去让你们主事的来领罚,罚他给亲卫营打一百把匕首,少一寸都不行。”
铁匠脸都白了,他们确实偷工减料想蒙混过关,没料到这周天子竟懂铁器淬炼。赵二在旁憋笑,踹了铁匠一脚:“还不快滚?”
铁匠们连滚带爬地出去,史厌凑过来:“陛下怎么看出来的?”
“看断口。”姬延捡起刚才试射的箭簇,指尖刮过断裂处,“纯钨铁断口发灰,掺了锡的泛白——这是基础。”他突然压低声音,“让暗卫盯紧这几个铁匠,他们昨晚往秦军营地跑过。”
史厌眼神一凛:“臣这就去办。”
午时刚过,秦武王的使者就到了,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大夫,捧着个锦盒站在帐外,脸色比哭还难看。姬延让人把嬴稷押到他面前,这位秦国公子被捆了一夜,头发乱糟糟的,见了使者就破口大骂:“废物!还不快救我出去!”
使者没理他,对着姬延稽首:“天子陛下,我王愿献布币五千朋、粟米千石,换回公子稷。”
“不够。”姬延把玩着那支淬钨铁的强弩,“再加函谷关西侧的五座烽火台,还有……秦武王珍藏的那把‘断水’剑。”
使者差点跳起来:“那是我王的佩剑!绝不可能!”
“那就让嬴稷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姬延挥挥手,亲卫立刻把嬴稷拖下去,这公子挣扎着嘶吼,嗓子都劈了。
使者气得山羊胡直抖:“天子欺人太甚!我王说了,若不放人,明日就兵临城下,踏平周营!”
“哦?”姬延突然笑了,拿起强弩对着帐外的柳树扣动扳机,箭簇穿透树干,带着几片柳叶钉在地上,“让他来。正好试试这新弩的威力——告诉他,嬴稷的命值五座烽火台,少一座,我就拔他一颗牙。”
使者被吓得后退半步,喏喏地应着,转身时差点绊倒,那狼狈样逗得亲卫们直笑。姬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对赵二说:“带五十人,伪装成秦军,跟着这使者,看他往哪跑。”
赵二领命而去,姬延重新铺开舆图,指尖在函谷关的烽火台上画了个圈。这五座烽火台是秦军传递军情的关键,拿下它们,就能掐断秦军的消息网——至于“断水”剑,不过是顺便敲竹杠。
傍晚时分,暗卫来报,那几个韩国铁匠果然是秦军的细作,正偷偷往强弩机括里塞沙子,被当场抓获。姬延让人把他们拖到帐前,当着所有工匠的面杖责五十,打得皮开肉绽。
“谁再敢玩花样,这就是下场。”姬延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工匠们个个缩脖子。他突然指向一个瘸腿的老工匠,“你,明天起当工头,每月加两石粟米。”
老工匠愣了愣,慌忙磕头——他昨天还被韩国管事欺负,没想到转眼就成了工头。
入夜后,亲卫营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三百名亲卫披甲持弩,在帐前列成方阵。姬延穿着玄甲,手里提着那支淬钨铁强弩,站在高台上:“秦军今晚必来劫营,他们以为我们会盯着嬴稷,其实……”他指向西侧的山坡,“赵二的人会把他们引到那里,那里埋了五十个‘惊喜’。”
所谓“惊喜”,是亲卫营按他的图纸做的铁蒺藜,四棱尖刺,涂了麻药,踩上去不仅会扎穿马蹄,还能让人腿软。工匠营连夜赶制了两百个,全埋在了山坡的草丛里。
“记住,听到第一声惨叫就放箭,专射马腿。”姬延拔出腰间的匕首,刃面映着月光,“放他们近点,五十步内再动手——用韩国送来的毒箭。”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远处果然传来马蹄声,秦兵的黑影在月色下鬼鬼祟祟,约有五百人,手里都举着云梯,显然是想偷袭主营。赵二带着的伪装小队故意“慌不择路”地往西侧山坡跑,秦兵果然中计,嗷嗷叫着追上去。
“来了。”姬延站在高台上,看着山坡方向突然亮起的火把,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秦兵踩中了铁蒺藜,人马滚作一团。
“放箭!”
三百张强弩同时发射,毒箭穿透夜色,精准地射中那些挣扎的秦兵。没中箭的想往后退,却被赵二的人堵住退路,两边夹击,秦兵死伤惨重,不到半个时辰就溃不成军。
姬延让人留了几个活口,扒了他们的甲胄,换上周军的衣服,往秦军营地放了回去——这些人被铁蒺藜扎过,腿上的麻药还没退,走路一瘸一拐,正好去给秦武王报信。
“陛下,抓到个领头的,说是秦武王的亲信,叫李信。”赵二押着个被捆得像粽子的秦将进来,这家伙嘴里塞着布,还在呜呜地骂。
姬延扯掉他嘴里的布,李信立刻嘶吼:“姬延!你敢阴我!我王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我?”姬延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你们劫营在前,我反击在后,天经地义。”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告诉你家大王,嬴稷的牙还剩二十九颗,想保住剩下的,就乖乖送烽火台和剑来——别耍花样,我耐心有限。”
李信被拖下去时,史厌捧着新送来的盐场账册过来,笑得合不拢嘴:“陛下,韩国送来的盐场太值了!刚清点完,还藏了不少私盐,够咱们换十车精铁!”
“把私盐分给亲卫营,每人两斤。”姬延道,“让他们带回家给家人,就说是天子赏的。”他知道,想让士兵卖命,光靠军饷不够,还得让他们觉得跟着自己有奔头。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秦武王的第二拨使者到了,这次是樗里疾亲自来的,这位老谋深算的秦相,见了姬延却没了往日的倨傲,拱着手说:“天子陛下,我王愿献五座烽火台,只是‘断水’剑乃先君所赐,实在不能割爱,愿以百匹良马相抵。”
“可以。”姬延很干脆,“但要加五千石精铁,否则免谈。”
樗里疾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姬延这么好说话,连忙应下:“臣这就回禀我王,三日后送来。”
“不用三日。”姬延看着他,“明天午时,我要在营前见到烽火台的令牌、精铁和马——少一样,就等着给嬴稷收尸吧。”
樗里疾不敢再多说,匆匆告辞。史厌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问:“陛下怎么突然松口了?那‘断水’剑可是把宝剑,削铁如泥。”
“剑再好,不如精铁实用。”姬延指着工匠营的方向,那里已经传来打铁的声音,“有了精铁,咱们能造更多强弩,到时候别说一把剑,就是十把也能抢过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让暗卫盯紧樗里疾,我总觉得这老狐狸没安好心。”
果然,当天下午,暗卫就传回消息,樗里疾偷偷去见了韩国使者,两人在帐里密谈了半个时辰,还交换了个锦盒。
“看来韩王想两边讨好。”姬延冷笑,让人把嬴稷押到韩国使者的帐外,故意让他听见嬴稷的哀嚎。韩国使者吓得脸都白了,连夜派人回韩国报信,再也不敢跟樗里疾接触。
三日后,秦武王果然送来了五座烽火台的令牌、五千石精铁和百匹良马,姬延让人清点清楚,才把嬴稷放了回去。这位秦国公子临走时,看姬延的眼神像要吃人,却被亲卫推搡着赶上了马车,连句狠话都没敢说。
姬延站在营前,看着秦军的马车远去,突然对赵二说:“带一百人,去接收烽火台,换上咱们的人——告诉守台的秦兵,想留下的有赏,想走的发路费,不强求。”他知道,硬抢不如软收,这些秦兵熟悉烽火台的运作,留下他们能省不少事。
赵二领命而去,史厌却忧心忡忡:“陛下,咱们一下子得罪了秦武王,又拿捏了韩国,会不会太冒险?”
“冒险才有机遇。”姬延拿起那支淬钨铁的强弩,对着远处的靶心射了一箭,正中红心,“这天下,本就是冒险家的游戏。”他看着工匠营新造的强弩越来越多,亲卫营的士兵也越来越精锐,心里清楚,属于周室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傍晚的训练场上,亲卫营正在演练新的破阵弩法,三排弓弩手配合默契,箭雨落下,靶场的稻草人被射得千疮百孔。姬延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前世在特种兵部队的日子,那时的战友们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拼尽全力。
“史厌,”他突然开口,“让人去洛阳,把姬嘉接来。”
史厌一愣:“公子嘉才十岁,来这里太危险了吧?”
“不危险。”姬延看着夕阳,“他是周室的未来,得让他看看,他的父辈在为周室拼命——让他知道,周室不会亡。”
夕阳的余晖洒在训练场上,亲卫营的呼喝声震天,强弩发射的锐啸,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姬延知道,前路还很长,强秦虎视眈眈,六国各怀鬼胎,但他不怕——他有强弩,有忠勇的士兵,还有一颗特种兵王永不言败的心。
他摸出藏在怀里的半块肥皂,这是他刚穿越时造的,如今已经成了周室赚钱的利器。指尖搓着肥皂,泛起的泡沫在阳光下五颜六色,像极了他为周室拼出的希望。
“明天开始,教韩国士兵破阵弩法的第二式。”姬延对史厌道,“但核心的滑轮组技术,绝不能外传——留一手,才有底气。”
史厌点头应下,看着姬延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周天子和传闻中那个窝囊的天子判若两人——他身上有股劲,一股能把腐朽的周室重新拉起来的劲,像那淬了钨铁的强弩,看似不起眼,却能穿透一切阻碍。
夜色渐深,亲卫营的灯火次第亮起,巡逻的士兵脚步声整齐划一,强弩上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姬延站在高台上,望着函谷关的方向,那里的烽火台已经换上了周室的旗帜,像一颗颗钉子,钉在了秦国的边境线上。
他知道,秦武王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仗会更难打,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强弩在手,精铁不愁,还有一群愿意跟着自己拼命的兄弟,这就够了。
“来人,拿酒来。”姬延对着夜空喊道,“今晚,咱们喝庆功酒!”
亲卫营的士兵们欢呼起来,大碗的酒被端上来,碰杯的声音、笑闹的声音混在一起,在这乱世之中,划出一道属于周室的光。姬延举起碗,对着函谷关的方向一饮而尽——秦武王,下一局,该我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