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按照赫蓄指示的方向走去。
途中，恰好路过了冒险者公会任务单上提到的“菌受区三号军械所”
那是一座由中空的暗色菌杆构筑的建筑，入口处的菌肉大门破了一个大洞，里面隐约传来奇怪的粘稠声。
我看着那个黑黢黢的入口，想到了刚才接到的任务，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像玩开放世界游戏时，明明急着跑主线，可地图上那个支线任务问号就在你必经之路旁边闪烁。
虽然奖励是几枚金币和一点微不足道的声望，但万一里面藏着个能开启隐藏剧情的特殊道具，或者能刷出稀有材料的精英怪呢。
放任不管的话，晚上睡觉都会惦记着这个未完成的感叹号的。
我停下脚步，指了指那破洞大门：“正好顺路，先把这清理任务做了。”
莱蒂思立刻兴奋地点头：“哦哦，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宝贝！这种看起来随便贴在公告栏角落、奖励只有几枚金币的任务，最容易藏猫腻了。”
“万一清理着清理着，就挖出个上古遗迹的钥匙，顺带撞破个毁灭世界的惊天阴谋，咱们再顺手拯救个大陆，以后你的枯荣老登给咱们封官加爵，还能收获一堆追随者，运气好说不定我还能抱得美人归。哦不对，是你抱得美人归，我蹭点声望和奖励！”
“说不准还会给本大人塑像呢，还真是了不得啊吼吼。”
虽然槽点很多，莱蒂思显然也深谙“来都来了”和“贼不走空”的冒险者基本法。
伊索尔德对此没有异议，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身上藤蔓的姿态。
我们踏入军械所内部。
光线昏暗，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形状奇特的武器零件和破碎甲片。
莱蒂思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伊索尔德：“这种清理的杂活，不应该由你们本地的枯萎者来做吗？怎么还挂在公会发任务？”
伊索尔德平静解释道：“菌受区常驻的施法者和守卫，大部分都被抽调，随枯荣军团前往拜尔东境了。”
“人手不足，才会将这些内部事务委托给外来者。”
就在这时，一阵惊慌的呼救声从军械所深处传来，在空旷的菌杆结构中回荡。
“救、救命啊！外面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拜托！帮帮我！报酬可以去跟我老师要！我老师一定会付的，哪怕是肉偿也可以啊！救命——！”
“咕！别追我了啊！”
这丫头卖师傅卖得也太熟练了吧，而且“肉偿”这种词是能随便喊的吗？！
莱蒂思嘴角一抽：“简直跟你一脉相承的尊师重道啊。”
我思索了一下：“要是真到了要救命的时候，让凯厄斯下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未落，我们迅速走过几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人无语。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色长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狼狈地被一团半人高的灰色史莱姆追赶着。
她怀里抱着几块像是金属废料的东西，跑得跌跌撞撞，眼看就要被那团粘稠的魔物扑倒。
莱蒂思抬手一道寒气射出，瞬间将那团史莱姆冻成了一坨果冻。
少女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怀里的金属零件叮当作响。
我走过去，低头看着她：“喂，路人少女，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沾了些许灰尘但还算清秀的脸：
“虽然救了我的命非常感恩，我还是想纠正一下我不叫路人少女。”
“还有这名字也太敷衍了吧，跟路边的史莱姆有什么区别啊！”
这时伊索尔德随手从阴影里摄来两只残余的魔化史莱姆。
那两只灰色的团子在魔力构筑的囚笼中扭动挣扎，体表浮现出灰败纹路。
“被深度侵蚀的活化黏液，”伊索尔德分析道，“这种程度的污染，可能是某件废弃的军团制式装备发生了泄露。”
莱蒂思踢了踢被冻住的史莱姆冰块：“这破地方比任务单上写的还要热闹。”
我低头看向正撑着膝盖喘气的少女：“所以，这位被史莱姆追着跑的路人小姐……”
“我有名字啊，我叫妮维！”
少女立刻挺直腰板，像是宣布什么重大事情。
“是我师傅伯珂让我来这里找些特定的金属零件做研究材料的！”
伊索尔德指了指菌铁支架，眉头微蹙：
“菌受区军械所早在枯荣军团换装时就已废弃。”
“这里长期堆积着未妥善处理的军械残次品，失控的能量场会持续侵蚀活物，更别说那些游荡的魔物。”
典型的魔法污染。
这种环境滋生的魔物往往会产生领地依赖性，就像长在腐肉上的虫子，靠啃食废弃军械泄露的魔力为生，也成了这片区域的清道夫。
理论上根本没必要清理，等它们自然消亡反而最省事。
但现实是，这些玩意儿偶尔跑出去伤害到市民的概率，比等它们自我灭绝的概率高多了。
妮维有些心虚地抱着怀里的零件，“老师说这里废弃久了，肯定有能用的东西……”
莱蒂思一脸愤慨，“让你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小姑娘来这种魔物盘踞的地方捡垃圾？这是什么人渣师傅，简直不把徒弟当人看！”
妮维张了张嘴，似乎想为师傅辩解几句，但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又小声说：“师傅……只是比较专注于研究……”
有点眼熟。
导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弟子视为工具，放任其在危险中自行摸索。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学徒，我教会了他法师的基础和素养，却忘了教他敬畏生命和底线。
最终他为了欲望，在宝光重镇为那些贵族献上可供折磨的生命，被我亲手杀死在那个夜晚。
眼前这小姑娘，若无人引导，恐怕迟早也会在偏执与忽视中，走向另一条不归路。
妮维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哎呦”一声又坐了回去，苦着脸摸着自己的小腿。
她的小腿上沾了一片灰色粘液，皮肤有些红肿。
“那个……小…大师，”她可怜巴巴地望向我，显然把我当成了队伍里看起来最像能管事的人，“我的腿好像被那粘液碰到了，有点麻，走不动路了……能帮帮我吗？”
小？小鬼？小朋友？这丫头刚才绝对在犹豫该怎么称呼我这个裹得跟木乃伊似的矮个子。
莱蒂思凑过去看了看，戳了戳那片红肿，妮维立刻龇牙咧嘴。
“这史莱姆的口水还挺厉害的，你这算是工伤吧？是不是得找你师傅报销一下。”
我怀里掏出一瓶药剂，扔给妮维。
“喝了，或者抹上。”
“下次记得捡垃圾也要穿厚点。”
莱蒂思一把抢过药剂瓶对着光线打量：
“喂喂！没有正经治疗药剂也就算了，你居然随手掏麻醉剂？”
“你是想让她感觉不到疼痛直接烂掉，还是打算先麻醉再截肢啊？！”
发现自己身上只备用了麻醉剂，没有治疗药剂的黑法师面不改色：“麻醉后至少能安静思考如何自救。”
伊索尔德无奈从腰间的一个小囊袋里取出一片魔力藓类，递了过去：
“把这个捏碎敷上，可以中和大部分低级魔物的酸性粘液。”
妮维把怀里的材料放下，又手忙脚乱地接过，连连道谢。
看她稍微安定下来，我问道：“你那个师傅，伯珂，到底是研究什么的？值得你这么拼命？”
我心里猜测，这种不负责任、让徒弟涉险的家伙，多半是个眼高手低、沉迷于不切实际理论的空想家。
提到师傅，妮维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奇怪，但我老师是一位真正的学者。”
“那些古老的知识，还有石板上谁也看不懂的符号，都能解读。”
“老师只是太专注于研究了，经常忘记其他事情。”
看得出，她正在努力地为伯珂辩解着。
“你老师主要研究什么？”莱蒂思也好奇询问。
“神灵的历史。”
妮维认真道，“现在的历史有很多被掩盖的真相，尤其是关于那些早已被遗忘的神灵，还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老师说，那是世界上最迷人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