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外的走廊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雨水敲打窗户的声响是唯一流动的背景音，衬得此地的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陈默摊开的手心里，那枚黑色的、毫不起眼的金属器件，像一颗突然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张主任的瞳孔在那瞬间紧缩如针尖，脸上那层伪装的威严和怒意像是被冰水泼过的炭火，骤然熄灭，只留下僵硬的灰烬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他死死盯着那东西，又猛地抬眼看向陈默，试图从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眸里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
“数据备份？只读镜像？”张主任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谁允许的？哪来的规定？陈默，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根据学校科研项目管理条例第十七条第三款，重大获奖项目在接受任何形式的审查前，项目负责人有权在第三方监督下，对核心原始数据进行备份封存，以确保研究过程的真实性和可追溯性。”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每一个字都砸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上。他微微偏头，看向旁边那位网络中心的技术员，“王老师，流程上，是这样没错吧？”
那技术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眼神躲闪，含糊道：“呃……原则上，是有这个说法，但是……”
“没有但是！”陈默打断他，目光重新锁紧张主任，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张主任要求我们严格自查，配合程序，我们当然要百分之百执行到位，不留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瑕疵。现在，我就按照程序，申请进行数据备份封存。王老师是网络中心的专家，正好作为第三方见证。张主任，您亲自督阵，更是再好不过的监督。”
他的话滴水不漏，完全站在了“配合审查”的制高点上，将张主任的所有刁难都变成了作茧自缚。
张主任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血气猛地涌上他的脖颈，让那里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暗红。他感觉自己像是全力一拳打在了空处，反而被对方借力推了回来，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他张了张嘴，想强行驳回，却一时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那该死的条例，他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条！
“陈老师说得对！”李立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立刻侧身让开通往实验室门的道路，“程序必须规范！王老师，请！”
赵晴也立刻明白了陈默的意图，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热，迅速拿出自己的钥匙打开实验室的门，动作干脆利落，不再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
那两个行政人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张主任。
张主任站在原地，牙关紧咬，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众目睽睽之下，他如果此刻再强行阻止，那就是赤裸裸地破坏程序，意图再明显不过。他狠狠地瞪了陈默一眼，那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很好！陈默，你就按程序办！我倒要看看，你能备份出什么花样来！”他一甩手，退后半步，算是默许，但那姿态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暂时收回了爪子。
陈默不再看他，率先走进实验室。那龙腾“快递员”给的黑色器件，被他稳稳地插入电脑主机的USb接口。指示灯微弱地亮起蓝色，没有任何界面弹出，但它内部显然已经开始高速运作。
网络中心的王技术员在张主任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上前，看着陈默操作。他看到陈默打开一个极其简洁、甚至有些复古的命令行界面，输入了几行他看不太懂的指令。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一种低沉的、不同于普通硬盘读写的蜂鸣声从机箱内部传来。
李立和赵晴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们不知道陈老师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也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但他们选择无条件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变小了。张主任的耐心在沉默中迅速消耗，焦躁和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几次想开口打断，却又强行忍住，只能不停地看表，用凶狠的目光剐着陈默的背影。
终于，命令行界面停止了滚动，跳出一个“plete. checksum Verified.”的提示。陈默平静地拔出那枚黑色器件，它的指示灯已经熄灭，触手一片温热。
“备份完成。只读镜像已生成并加密，物理指纹和数字摘要同步记录。”陈默将器件收回口袋，转身看向张主任和王技术员，语气平淡无波，“现在，这些设备的主机，你们可以封存带走了。这是封存清单，请签字确认。”
他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清单递给王技术员。技术员看了一眼张主任，后者脸色铁青，几乎是抢过笔，在清单上潦草地签下名字，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搬走！”张主任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行政人员和技术员如蒙大赦，连忙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主机，贴上封条。整个过程，实验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和沉重的呼吸声。
张主任最后离开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合着极致的愤怒、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以及某种被彻底冒犯和挑衅后的、冰冷的怨毒。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暴，才刚刚开始。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实验室里只剩下陈默和两个学生时，李立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透。赵晴扶着实验台，腿有些发软。
“陈老师……那东西……”李立的声音还在微微颤抖。
陈默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多问。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张主任一行人带着封存的设备，冒着雨快步走向行政楼的方向。他的指尖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枚此刻变得有些烫手的黑色器件。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振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顺利？”
陈默回复：“镜像已取。”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又一条信息涌入，来自那个之前发送诡异空白邮件的乱码邮箱。这一次，不再是空白。
内容只有一张低分辨率、似乎从极远距离抓拍的照片。照片上，正是方才在茶馆后门，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黑衣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拍摄角度刁钻，明显是偷拍。
照片下面，附着一行英文：
“curiosity tested. price tagged.” （好奇已检验。价格已标定。）
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陈默的脊椎窜升，头皮一阵发麻。对方不仅知道茶馆的会面，不仅派了人监视，甚至……连龙腾派来反监视的人，都被他们纳入了“评估”范围？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威胁！
“陈老师？”赵晴敏锐地察觉到陈默瞬间绷紧的背脊和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担忧地小声问道。
陈默猛地回过神，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他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疲惫却镇定的表情：“没事。一些垃圾邮件。”
他走到实验台前，看着白板上那些尚未擦掉的、代表着无数可能性的公式和草图，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李立，赵晴，”他的声音恢复了力量，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张主任不会善罢甘休。学校的审查只是第一步。我们要做好准备。”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黑色器件，放在桌上：“这是我们拿回的‘盾牌’。但最好的防御，永远是进攻。”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学生，看到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尽管那火焰还带着惊悸未定的闪烁。
“从现在开始，忘记那个获奖的项目。”陈默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白板上一处空白的区域，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要启动一个新的。一个他们完全想不到，也根本看不懂的。”
他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那升级后的系统界面无声浮现，【光环强度微调】和【范围精确引导】的选项在意识中微微发光。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依旧灰暗雨密的天空，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向更遥远的未来。
“一个真正能改变一些东西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