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晏的身体，在被那一双算不上多有力、甚至还带着点颤抖的手臂环住的瞬间，彻底僵住了。
僵得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具温热、柔软的身体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隔着几层衣料，那略显单薄的胸膛里一颗心脏正在“咚咚咚”地、擂鼓般地狂跳着，那频率几乎要和自己此刻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他甚至能闻到，从身后传来的、林予身上那股子洗得干干净净的、带着点皂角和阳光味道的、让他眷恋到发疯的气息。
……这是……
……林予？
……他在……抱我？
顾晏那颗向来转得比谁都快、能同时算计八百件事的大脑，在这一刻，史无前例地出现了长达数秒的、一片空白的宕机。
他所有的谋略，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疯狂滋长的阴暗和占有欲，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笨拙的拥抱面前，被撞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
是他手中那支一直紧握着的、沾满了墨汁的紫毫笔，从他那瞬间失了力气的指间滑落了。
笔尖掉在了面前那张摊开的宣纸上，一滴浓黑的墨汁迅速地、不受控制地晕染开来。
像一朵在纯白的雪地上骤然绽放的、妖异的黑莲。
可顾晏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神，都已经被身后那个小小的、温暖的“热源”给彻底攥住了。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慢镜头”的、带着点不敢置信的迟钝，回过头。
他怕。
他怕自己一回头，这一切就跟以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境一样，烟消云散。
他怕自己一回头，看到的依旧是那人充满了警惕和疏离的眼神。
然而，没有。
他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
林予的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番茄，眼神躲躲闪闪，像只受了惊的小鹿，压根不敢和他对视，长长的睫毛紧张地扑簌着，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可即便如此……
即便他已经害羞到快要原地爆炸了……
环在他腰间的那双手，却依旧固执地没有松开。
“……”
顾晏看着他这副模样，感觉自己那颗早就被权谋和算计磨得坚硬如铁的心脏，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反复搔刮着。
又痒，又麻。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狂喜，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炸开！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从在那个破败的小村庄外，第一眼看到那个倔强地、用泥巴糊人一脸的漂亮青年开始。
从在马车里，看到他哭得抽噎，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手腕开始。
他等了太久，也忍了太久。
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威逼、利诱、算计、强迫……他以为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将这只漂亮又倔强的鸟儿彻底地、牢牢地关进自己的笼子里。
可他从没想过。
有一天，这只鸟儿会主动地收起所有的利爪和防备，飞到他的身边，用一种笨拙又温柔的方式，轻轻地抱住他。
顾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他抬起手，用一种带着微不可查颤抖的动作，反手轻轻握住了林予那只还环在他腰间的手。
那只手很暖、很软，指节纤细，还因为紧张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顾晏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怎么了？”
他听见自己这么问。
那个把脸死死埋在他背上的鸵鸟闻言，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然后，一个闷闷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声音从他的背上传来。
“……没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为自己这个冲动的行为寻找着一个合理的借口。
过了好几秒，那个声音才又闷闷地、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看你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