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昶意外受伤,大满把气都洒在了姐夫旺财身上,大满指着旺财发狠,下次再见到你老表我不弄他半死我不是人。
一听说老表诈了小舅子带来的人跑了,旺财很是暗暗高兴了一会。对于小舅子的惩罚他不从自身找原因,而是怪罪小舅子不懂事,带这么多的人来给他难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舅子又像呵斥小孩一样呵斥他,他感觉脸上挂不住,分辩道,又不是我攮的,冲我咋呼什么,有本事你到临城找去。这是人话么,大满简直气炸了,他一脚把姐夫踹倒在地,你别以为他没事了,跑猪跑不了圈,只要他在临城,有他好看。
永昶一受伤,大满再也没有心情跟着上陵,让姐夫借了头驴驮着永昶回了苗家庄。临行前,大满警告姐夫旺财,你不入路不要紧,对待我外甥女要是不当闺女待,小心我收拾你。旺财陪着笑,拍胸脯保证,那是我闺女我能不好好待么。
路上永昶就跟大满商定好了,尽量不提打架一事,要是母亲问起来就说不小心磕到石头尖上了。谁知道永昶还没到家,永昶被人捅伤的消息就传到苗褚氏的耳朵里了。苗家瞬间像炸了锅,苗褚氏急得乱转圈子,梅兰也坐卧不宁,一听到开门声,娘俩齐齐奔出去,却见大满扶着永昶正从驴背上下来。娘俩赶紧上去帮忙,永昶却笑着说没事没事,不小心滑倒磕了一下。
当着外人的面,苗褚氏不好发作,待永昶被大满扶着一瘸一瘸地进到屋里,她让梅兰赶紧拿白布给永昶包扎。梅兰去屋里拿了针线筐子,撕了布条就要永昶赶紧褪裤子。永昶摇着手说没事,在邵家楼已经包了,就一个小口子。听到永昶这样说,苗褚氏的脸一沉,厉声说,就一个小口子,刀子攮的还能轻?继而又问永昶,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苗褚氏的态度首先吓着了大满,长这么大,大满第一次见到东家发这么大火,大满觉得事情因他而起,就有心替永昶揽过去,简单把事情说了,最后不无愧疚地说,这事真不怨永昶,要怨都怨我,说完又骂,要不是我姐夫老表那龟孙羔子跑得快,我非得剥了他不可,狗日的,六亲不认呢。
大满一这样说,苗褚氏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叹了口气,看着永昶满含爱怜地问,还疼不?永昶笑了,你看你还把我当小孩,没事,破破皮肯长。苗褚氏扑哧笑了,随即又绷着脸说,幸亏伤到腿上,要是攮到身上咋办,啊?你要是真有个意外我咋给你爹,给你爷爷交代?
梅兰在一旁给永昶使眼色,示意永昶赶紧跟母亲认个错,无奈永昶盯着自己的伤口,梅兰只好劝慰婆婆,娘,你看你,永昶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都亲戚道理的,哪能照死了攮呢,又没仇没恨的,男人么,说急眼了就动手了,也不是真心要怎么,有可能失手呢。
苗褚氏叹口气,儿媳妇说到这样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进屋拿了一块大洋,让大满去青石街找刘老中医给配些金疮药,省得发了就不好了。大满满怀愧疚去了,苗褚氏让永昶细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于她听,以此评判这事到底怨谁,她怕大满跟永昶合伙骗她,从常理讲,永昶不是个惹事的人,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不能不上心,否则下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谁都说不清。
大满刚出苗家门就挨了老爹一巴掌,憨柱气吼吼地撂了句你等着,就推门进了苗家。大满捂着脸愣了一下,纳闷永昶受伤的消息咋传得这么快。等大满从街上刘老中医的中药铺买回管刀伤的药回来后,一个村的人都在谈论着永昶的伤。真是出熊奇了,大满念叨着,这么冷的天不窝在家里暖和,跑外头闲扯,闲得蛋疼。
大满刚到村口憨柱就听说永昶被人捅了一刀。憨柱吓坏了,不知道永昶伤得咋样,急吼吼就去了苗家,走到半路想想不合适,他又折回去了,这样冒失地去苗家,东家知道还好说,要是不知道的话,一听说儿子被人捅了她不得焦心死?谁不知道东家拿独生儿子永昶当成了毛宝。折回去了,憨柱也坐不住,一个劲在屋地里转圈子。女人知道男人的心里搁不住事,就劝他,话不传三耳,等会等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么,你急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四毛那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到他嘴里没有不变味的。憨柱又转了几圈才停下,停下了转圈嘴里的叹气却未停止,这叫什么事,按理说永昶这孩子不是鲁莽孩子呀,咋被人捅了一刀呢。
跟随大满去邵家楼蹭饭的四毛腿快嘴快,坐完席就踅摸着回家去苗家窑里暖和,外边实在太冷,他的空心袄一点都不压风,吃饭攒下的热乎劲很快就被冷风带走了。
永昶的伤很让憨柱担忧,更觉得过意不去,事情明摆着,若不是跟着大满去邵家楼烧纸,断不会有此意外发生。他更知道永昶在东家心中的分量,这个五代单传的苗家的独苗苗在东家的心里就是天,就是拿命换命东家也会毫不犹豫。如今,她的宝贝蛋伤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东家的面前,言语不清地表达着他的愧疚,东家却反过来劝慰他,要他不要当回事。这让憨柱很意外,更受宠若惊。
苗褚氏当然有理由安心。打架,又动了刀子,而且只是扎了一个口子,这口子跟割麦子割了手没多大差别,她就放心了,儿子能平安回来就是福,再说,吃点亏买个教训也未必是坏事,省得以后搂不住火,脑子一热再跟人家动手。
回到家里,憨柱
每逢年底,苗褚氏总是先去敏河,挨家去几个哥哥家送年礼,一家一份,不偏不倚。男人在世时,一家人一起去,回来也总是满满的回礼。男人去世后,苗褚氏就叫着儿子一起,在她心里,她这个当小妹的给几个哥哥送年礼应该。也总是在她从敏河回去后不久,几个侄子会到苗家庄看望她这个小姑姑,年年如此,从未间断。
这边还没等苗褚氏准备好年礼,敏河的大哥却到了。这样的情况不多见,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哥褚亚青听说外甥被人捅了,放心不下的褚亚青就急忙来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永昶的一点小伤传到褚亚青耳朵里的时候,外甥永昶的刀伤就从大腿转到了肚子,几乎肠子都露出来了,而且躺了好些天了,钱也是花了一大笔。实际情况是第三天永昶的刀伤就好了,只因天寒地冻,永昶不愿意出去,只在屋里烤着火看闲书消磨时间。看到外甥无恙,褚亚青松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现在的人真是没治了,胡侃加造谣,三尺帽子二尺虚,你说咋都这么会编呢。
苗褚氏笑着说,地里又没事,吃饱了没事干嘛去,编就编吧,反正永昶没事。永昶站起来蹦了两下,又跺跺脚,以表示根本没事。梅兰在一旁笑着说,行了,别逞能了,大舅又不是看不到,说你胖你还喘来。
一屋子的人笑了,聊了会天气,不知不觉又聊起捅伤永昶的那个人,褚亚青刚刚降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不无气愤地说,都亲戚道理的,哪能随便动刀,若真的有个闪失,这事就大发了,俗语说刀枪无眼,谁知道会伤到哪里。待到听说捅伤永昶的那个人是个痞子,在临城街无恶不作,褚亚青就来气了,豪气地说,别看我年纪不小了,我倒想会会这个家伙,看他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从苗家在出来,褚亚青没有回敏河,而是直接奔临城而去。俩跟随的家丁也不敢问,抱紧了枪上了马车。赶车的小石话多,问东家是不是去临城要账去。褚亚青敲了小石一下,赶好你的车吧,就你话多。小石脖子一缩笑了。
天像是水洗过,纯净而又辽远,像一汪湖水。风一阵一阵,像刀锋一般凌厉。冬日的旷野寂寞萧索,像个老人般无趣。一块块喝过雪水的麦田一律呈现出一种湿润的深绿,几只老鸹蹦跳着觅食,间或突然飞起,天空留下一阵翅膀扇动的声响。
喝过酒的褚亚青斜躺在铺着厚棉褥的车上,半眯着眼看景致。相隔三十里,敏河的风物却跟青石不同,敏河算是水乡,像个女人般柔媚,青石却像个汉子,石头般硬朗。尤其不远处突兀的北寨山,像个站立的巨人戴着尖顶的帽子立于天地间,更让人陡地生出一股渺小之感。若不是外甥永昶的受伤,褚亚青绝没有这样的机会观赏这样的景致,也绝不会顶着凛冽的寒风去临城。
褚亚青在临城没有产业,但这却不耽误他在临城的地面上呼风唤雨,这当然得益于他的交际的广泛,任何时候,有钱人的圈子都比没钱人的圈子要大,人脉更广。临城不大,甚至比不过敏河,却因为地处津浦线的中段,一座火车站成了湖东湖西人南下北上的出发点,繁华自是不逊于敏河。
褚亚青进了临城,直接去了警察局。警察局长姓景,褚亚青拜把子的仁兄弟,见到褚亚青喜不自禁,拉着褚亚青就要去吃饭。褚亚青指指窗外,你看看天,都到几了,还喊我吃上午饭,你没吃?景局长笑笑,昨晚上打了半夜麻将,刚起来没多久。褚亚青指指他,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最后无奈地说,我看了,民国早晚得毁在你们这帮人手里。景局长笑笑,夸大了,夸大了哈,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可没有那本事。
闲聊了一会,褚亚青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的人,景局长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认识,接着又说,倒是听说过,是个小混混,就问褚亚青怎么突然想起他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褚亚青也不隐瞒,就把对方刺伤亲外甥的事说了,景局长一拍大腿,这还不好办,你说吧,怎么治他。褚亚青倒没想怎么着三蝎子,可是那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就说也没想着怎么他,就想见见,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褚亚青的话在景局长看来饱含深意,他深知这个把兄弟的老大,别看平日里温和的很,骨子里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主,有人把他的外甥扎了,且逃之夭夭,这口气要是能咽下去,真的不是他认识的把兄弟大哥了。
三蝎子把永昶扎伤后逃之夭夭,随后没多久就忘记了。扎上一个不相识的人,在三蝎子眼里实在不算个事,在临城,哪年不伤个十个八个的人,否则他三蝎子不是白混了?只是,令三蝎子没想到的是,这次扎伤人所付出的代价竟然是一根手指,这代价未免太大。
郭修谋盯着桌子上的一千块大洋,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儿子拎着一大包东西进屋的时候,,郭修谋没想到那是一千块现大洋。三宝很豪气地把一大包东西墩在桌上,嘴里喊着爹,手却一指布包说,猜猜,那是什么?彼时,郭修谋已经从布包礅到桌上发出的声响里听出了那熟悉的叮当声,待听说包里全是货真价实的大洋,而且足足一千块时,郭修谋的吃惊不亚于当初听说活蹦乱跳的孙子被马踢死。
郭修谋颠颠,怪压手,他活了五十有余,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洋,最多的一次还是几年前,憨柱的儿子大满被马子绑票那次众人凑出的赎金二百块大洋。这是比二百块多出五倍的数目,一千块大洋,足足能买下五十亩水浇田,遇到急着用钱的主,说不定能买六十亩,甚至更多。年前,涝坡的刘蛋犯事,为了捞他这个独苗苗,他爹一下子卖了三十亩好地,据说才卖了五百块大洋,郭修谋听说后亏的不得了,连说可惜,可是可惜归可惜,就是卖给他他也拿不出五百块大洋,甭说五百块,五十块他都拿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