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深夜，行动前的最后时刻。地窖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铁锈味、土腥气和紧张汗水的特殊气味。微弱的油灯光晕下，五人如同即将出征的死士，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与检查。
江华和沈哲明再次检查了那些简陋得可怜的“装备”：用破麻绳和烂布条缠裹的撬棍、几块边缘锋利的碎铁皮、还有那几个用瓦罐盛放、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发烟罐”。周大姐将最后一点能充饥的干粮分给大家，她的手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老韩最后一次确认了撤离路线的每一个细节，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凝重。陈亮靠在冰冷的土壁上，虽然无法参与行动，但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个人，无声地传递着支持与期盼。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获取证据，不是歼灭敌人。”江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出鞘前的匕首，收敛着锋芒，却透着冰冷的杀意，“制造混乱，趁乱取物，然后立刻撤离。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恋战！”
众人无声地点头。
时间到了。老韩率先如同狸猫般钻出地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他需要提前抵达上游的望风点。接着，江华和沈哲明也依次钻出，最后是负责在撤离点接应的周大姐。地窖口被仔细伪装好，里面只剩下陈亮一人，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夜，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但这恶劣的天气，同样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四人分成两组，沿着预定路线，悄无声息地向着城市边缘那段选定的公路潜行。
伏击点位于一条连接城区与北郊的辅路拐角处，这里相对偏僻，路边生长着稀疏的、落光了叶子的灌木丛，便于隐藏。更重要的是，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三岔路口，便于得手后分散撤离。
江华和沈哲明隐藏在路边的灌木丛后，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积雪迅速浸湿了单薄的棉衣，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体温和意志。他们必须一动不动，如同冻僵的岩石。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耳朵里只有风雪的呜咽和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上游方向，夜空中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镜片反光！一下，停顿，又一下！
是老韩的信号！目标出现了！
江华和沈哲明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沈哲明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冰冷的手术刀，而江华则握紧了手中那个粗糙的“发烟罐”。
低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两道昏黄的车灯如同怪物的眼睛，刺破了雪幕，沿着公路缓缓驶来。正是那辆熟悉的、覆盖着深绿色帆布的丰田G1卡车！和之前监视到的一样，没有护卫车辆！
卡车越来越近，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单调的“咯吱”声。驾驶室里，隐约可以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就是现在！
江华猛地拉燃了“发烟罐”的引信，一股浓烈的、带着刺鼻硫磺和不知名化学气味的白烟瞬间从瓦罐中喷涌而出！她奋力将冒着浓烟的瓦罐扔到了公路中央！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哲明用尽力气，将准备好的、绑着碎布条的简易路障（几根粗树枝）推到了路面上！
突如其来的浓烟和路障，让卡车司机措手不及！刺耳的刹车声猛然响起！轮胎在积雪路面上打滑，卡车车身猛地一歪，差点侧翻，最终险险地停在了距离路障不到五米的地方！
“八嘎！怎么回事？！”驾驶室里传来日本司机惊怒的吼声。副驾驶上的跟车人员也慌乱地探出头来。
浓烟迅速弥漫，遮蔽了视线。
“行动！”江华低喝一声，和沈哲明如同两道鬼影，从灌木丛后窜出，直扑卡车后车厢！
他们的目标明确——不是战斗，而是车厢里可能装载的“证据”！
沈哲明用撬棍猛力撬动车厢后门的插销！也许是之前的颠簸震动，也许是插销本就有些锈蚀，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插销竟然被他生生撬开了！
车厢门弹开一条缝隙！一股比下水道恶臭更加复杂、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了福尔马林、腐败有机物、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诡异气味！
借着车厢内部昏暗的灯光（似乎有应急灯）和外面弥漫的烟雾，两人惊恐地看到，车厢里堆放着几个密封的金属桶，以及一些……用厚重黑色塑胶袋包裹的、人形的物体？！还有一些打碎的玻璃器皿和沾染着暗褐色污渍的布料！
就是这些！
沈哲明眼疾手快，也顾不上那令人眩晕的气味和可能的污染，伸手就从散落的杂物中，抓起一个半开的、里面似乎装着某种粘稠暗红色液体的玻璃瓶碎片，以及一小块沾染了同样颜色污渍的、似乎是实验服上扯下来的碎布！他将这些东西迅速塞进一个准备好的小皮口袋里！
与此同时，江华也奋力从车厢边缘扯下了一小块看似是密封桶上脱落的、带着怪异符号标签的金属片！
“拿到了！撤！”江华低吼一声。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钟！
驾驶室里的司机和跟车人员已经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正试图下车查看。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子弹打在卡车车厢上，溅起一溜火星！
不是江华和沈哲明开的枪！是敌人！他们有枪！而且反应过来了！
“快走！”沈哲明拉着江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向预定的三岔路口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了更多的叫喊声和枪声！子弹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打在雪地和树干上！
两人拼尽全力，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狂奔！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如同刀割！身后的追兵似乎不止两人，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三岔路口的一片小树林时，沈哲明感到小腿一阵剧痛，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中弹了！
“哲明！”江华惊呼一声，连忙架住他。
“别管我！快走！”沈哲明推开她，咬着牙，拖着伤腿继续向前。
就在这时，从小树林的另一侧，突然也响起了枪声！而且听起来更加密集！是来接应的周大姐？不，不可能！是老韩？还是……敌人另有埋伏？！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陷入了绝境！
沈哲明和江华背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着，眼中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难道他们也要步“冰雕”的后尘了吗？
然而，预料中的围攻并没有立刻到来。身后的追兵似乎被小树林里的枪声阻滞了一下。而树林里的枪声，也很快变得稀疏，并且似乎在向另一个方向移动？
机会！
“走这边！”江华当机立断，扶着沈哲明，没有进入小树林，而是沿着树林边缘，向着另一个完全没有计划的、更加荒僻的方向蹒跚而去。
他们不知道小树林里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和敌人交火。他们只知道，必须抓住这混乱中产生的、稍纵即逝的生机！
身后，枪声和叫喊声逐渐远去。风雪再次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伴侣，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和喘息。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前行了多久，直到确认彻底甩掉了追兵，两人才如同烂泥般瘫倒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沈哲明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大片的积雪。江华顾不上自己的疲惫，立刻撕下衣襟，为他进行紧急包扎。
“东西……还在吗？”沈哲明忍着剧痛，虚弱地问。
江华摸了摸怀里那个装着玻璃碎片、污渍布条和金属标签的小皮口袋，重重地点了点头：“在！”
他们成功了。付出了流血的代价，但他们成功拿到了可能作为证据的“样本”。
然而，他们还不知道，这场冒险的截获，以及小树林里那场神秘的枪战，将会给哈尔滨，给他们自己，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更加剧烈的风暴。数据分析的对象，很快就不再仅仅是他们手中这点可怜的“样本”，而是整个骤然升级的、危机四伏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