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这几天,那心里头就跟堵了一团沾水的棉花似的,又沉又闷,还他妈透不过气来。
腰上挨的那一脚,淤青还没散全,一动就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那天晚上的狼狈和窝囊。图纸被抢,更是像在他心尖上剜了一块肉去。虽然庄户们和来福天天变着花样地安慰他,什么“世子爷吉人天相”、“图纸没了咱再画,脑子还在就行”、“您能从那帮杀才手里保住命已经是祖师爷保佑了”……这些车轱辘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道理他都懂,可那口憋屈气,它不顺啊!
他林澈,穿越过来这么久,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向来只有他坑别人,哪有别人把他坑得这么惨的时候?还是在自家地盘上,让人把老窝给端了(虽然端的是图纸),这他妈简直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还顺带问他要纸!
他正一边龇牙咧嘴地喝着春桃熬的、苦得能让人看见太奶奶的汤药,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构思复仇计划的一百零八种姿势——是直接找人半路做了李嵩那老小子?还是想办法把他贪污受贿的黑料捅出去?或者更阴险点,找几个得了花柳病的姐儿去他府上闹事,说他嫖娼不给钱?
就在他脑子里的“坏水”咕嘟咕嘟冒泡,脸上的表情因为药苦和算计而扭曲成一团时,来福连滚爬爬、跟个被点了尾巴的炮仗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少……少爷!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天塌了!!”来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像是发了鸡爪疯,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圆乎了,活脱脱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
林澈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差点把药碗扣自己脸上。他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鬼叫什么呢!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砸不死你!慌里慌张的,是林墨堂那老阴比终于忍不住带兵来围剿老子了,还是‘畅饮斋’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不……不是!都不是!”来福猛吸一口气,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带着哭腔喊道:“是青州!是那个挨千刀的李嵩!他……他把您的犁和……和水车,改名叫什么‘嵩犁’、‘嵩车’,上报朝廷了!说是……说是他自己个儿发明的!皇上……皇上他老人家信了!下了圣旨嘉奖他!升了他的官!赏了黄金千两!现在……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那是他李嵩的功劳了!!”
“哐当——!”
一声脆响,林澈手里那只上好的白瓷药碗,直愣愣地从他指间滑落,结结实实地砸在青石板上,瞬间粉身碎骨。黑褐色的药汁如同泼墨般溅开,弄脏了他的裤脚和鞋面,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苦涩的气味。
可林澈完全感觉不到。
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九天玄雷直挺挺地劈中了天灵盖,僵在了那张躺椅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脑子里像是有一万只苍蝇在同时嗡嗡作响,又像是塞进了一整个菜市场的喧嚣,乱成一团浆糊。
他听到了什么?
李嵩?那个派了职业杀手来抢他图纸的青州知府?
把他林澈,呕心沥血、差点把这条穿越来的小命都折腾进去,才搞出来的、足以改变农业格局的曲辕犁和水车……
改名叫……“嵩犁”?“嵩车”?
还他娘的上报朝廷,大言不惭地说是他自己发明的?
最关键的是……皇帝老儿……信了?!
不仅信了,还嘉奖?还升官?还赏金子?!
我……我艹他妈了个血逼螺旋升天拐弯屁的啊!!!!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混合了荒诞、震惊、以及足以焚天灭地的滔天怒火的情绪,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找到了宣泄口,轰然一声从林澈的心底最深处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烧红了他的双眼,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这他妈已经不仅仅是抢功劳了!这他妈是把他林澈当成了傻子在耍!是把他当成垫脚石,踩着他的心血和尊严往上爬!是把他当成一头可以随意宰割的肥猪,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要把他的骨头渣子都拿去熬汤!
“你……你他妈给老子再说一遍?!!”林澈猛地从躺椅上弹射起来,动作快得甚至扯到了腰间的伤处,一阵剧痛传来,但他此刻完全感觉不到!他一把死死揪住来福的衣领,手臂上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又像是濒死野兽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李嵩那狗娘养的……他做了什么?!!”
来福被勒得直翻白眼,吓得魂飞天外,鼻涕眼泪一起流,哆哆嗦嗦地、更加详细地把那个如同噩梦般的消息复述了一遍,还添补了许多刚刚打听到的细节:“……圣旨……圣旨都明发天下了……到处都在传……说李嵩是什么‘忠勤恪敏’,‘国之干臣’……赏了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升了从三品的布政使司参政……还要让他总领什么……在全国推广那‘嵩犁’、‘嵩车’……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夸他李青天,说他是个能臣……”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来福带着哭腔的叙述。
是林澈猛地一脚,狠狠踹在了旁边那个少说也有百十来斤的石凳上!那石凳被他盛怒之下爆发出的力量踹得翻滚出去,撞在院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石屑纷飞。
“李嵩!!我日你八辈祖宗的血霉!我操你十八代女性亲属!!!”林澈仰天发出一声狂暴到极点的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蛮荒巨兽,震得院子里的树叶簌簌抖动,屋檐下的麻雀惊惶四散飞逃,“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的老阉狗!杀千刀的无耻老贼!敢抢你爷爷我的功劳?!你他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你娘生你的时候把胆子当胎盘给扔了?!啊?!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到老子头上?!!”
他气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血液疯狂地往头顶涌,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那种感觉,比生吞了一百只活蹦乱跳的蛆还恶心!比被人强行灌了十斤大粪还憋屈!比他妈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一条野狗蹿出来咬掉了裤裆还荒谬!
他仿佛能看到,李嵩那老贼此刻正穿着崭新的绯色官袍,捧着那卷该死的圣旨,在接受着同僚的恭维和百姓(被蒙蔽的)的称颂,那张油腻的老脸上,一定堆满了志得意满、令人作呕的笑容!而他林澈,这个真正的发明者,却只能躲在庄子里,喝着苦药,对着空气无能狂怒!
“老子的图纸!是老子的!是老子一个个线条画出来的!是老子跟老陈头老周他们,熬了无数个通宵,失败了无数次,才他妈搞出来的东西!!”林澈彻底失去了理智,在院子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困在笼中的疯牛,红着眼睛横冲直撞,看见什么砸什么,踹什么。
“哐当!”一张梨花木的椅子被他一脚踹散架。
“噼里啪啦!”一排晾晒着草药的小簸箕被他扫飞,草药撒了一地。
“哗啦!”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被他推倒在地,摔得粉碎。
“你他妈一张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你的了?!还‘嵩犁’?‘嵩车’?我嵩你妈了个螺旋升天大香槟!你怎么不直接改名叫‘日天犁’、‘操地车’呢?!那样更牛逼!更能显出你李大人能日天操地的本事!真他妈是城墙拐角练出来的脸皮——厚得他娘的无敌了!!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老子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林澈一边疯狂破坏,一边口不择言地怒骂,各种市井俚语、污言秽语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把他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词汇都扣在了李嵩头上。
来福和春桃吓得魂不附体,抱在一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色比地上的墙灰还白。他们伺候世子爷这么久,见过他荒唐,见过他无赖,见过他阴险算计人,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如此失态、如此……恐怖!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还有那个狗皇帝!!”盛怒之下,林澈的炮火毫无顾忌地转向了最高处,他指着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吓得来福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跳着脚想去捂他的嘴,“你他妈是眼睛长在屁眼上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这种漏洞百出、狗屁不通的鬼话你也信?!你他妈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是靠抽签抽中的吗?!啊?!简直是昏聩!糊涂!蠢笨如猪!!”
“少爷!少爷!求您了!别说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要掉脑袋的!!”来福带着凄厉的哭腔,死死抱住林澈的胳膊,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
“诛九族?老子先诛了李嵩那老匹夫的十族!!”林彻猛地一甩胳膊,把来福甩了一个趔趄,他眼睛赤红,喘着粗重的气息,胸口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般呼哧作响,“抢东西抢到老子头上来了!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不要个逼脸!真当老子是hello Kitty,没点脾气是吧?!真以为老子是那庙里的泥菩萨,只会笑不会发火是吧?!”
他猛地停下疯狂破坏的脚步,站在原地,胸口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刺破了皮肤,渗出了殷红的血珠,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屈辱感和滔天的恨意,已经淹没了一切。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屋瓦,穿越了千山万水,死死地钉在了青州方向。那眼神,冰冷、狠戾、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让偷偷抬眼瞧他的春桃吓得直接跌坐在地。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从牙缝里缓缓地、清晰地迸出每一个字:
“李!嵩!你这老匹夫!狗杂种!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着!此仇不报,老子林澈誓不为人!不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不搞得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不让你李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老子他妈就从这京城墙上跳下去,跟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