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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归帆满誉·暗藏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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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夏,扬州·吴郡,吴淞口。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盛夏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黄绿交织的东海上,将起伏的波浪染成一片跳跃的碎金。吴淞口外,早已不复往日的宁静。浩渺的海面被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舟船所填满,桅杆林立,帆影幢幢,几乎遮蔽了远方的海平线。岸上,从吴郡城到出海口,连绵十数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黑压压望不到边际。贩夫走卒、士绅官吏、妇孺老幼,江东几乎所有能喘气的人都挤到了这里。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腥、脂粉的香气、瓜果的清甜,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狂热的期待。

今日,是大吴吴王孙权亲自率众,迎接寰宇远征舰队满载荣光,凯旋归来的盛典!

“看!来了!是王上的观礼台!”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激动的高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吴淞口北侧地势最高处,一座巨大的、以原木和彩绸搭建而成的高台拔地而起,犹如一只栖息在海岸的华美巨鸟。高台之上,明黄色的伞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伞盖之下,孙权一身赤红王袍,头戴金冠,腰佩“吴王”印绶,负手而立。海风鼓荡起他宽大的袍袖,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的脸上带着从容自信的微笑,目光灼灼,投向那水天相接的远方。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两位倾国绝色。左侧是大乔(李雯),她身着素雅庄重的宫装,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沉静与观察者的敏锐,视线同样投向大海,却似乎比旁人多了一层深邃的思量。右侧是小乔(韩雪),她一身鹅黄,明艳活泼,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兴奋,正踮着脚尖努力眺望。

再往后,是江东文武的核心班底:张昭面色沉肃,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鲁肃抚须含笑,眼神里是纯粹的欣慰与期待;陆逊年轻而沉稳,目光锐利如鹰隼;还有众多披甲执锐的宿卫将领,拱卫着王权的威严。

突然,遥远的海天线上,出现了几个微小的黑点。

“船!是船!是远征舰队!”岸上的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瞬间炸开了锅。呼喊声、惊叹声、锣鼓声、号角声,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席卷了整个海岸。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挥舞着小手;老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年轻的士子们引吭高歌,吟诵着即兴而作的颂词。

黑点在迅速变大,轮廓渐渐清晰。最先闯入人们视野的,是那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巨舰——旗舰“伏波号”!它庞大的身躯劈开蓝绿色的海水,犁出两道宽阔而汹涌的白色尾迹。与出发时最大的不同,便是舰体中后部那两根巍峨矗立的烟囱!此刻,滚滚浓烟正从中喷薄而出,在湛蓝的天空中拉出两股粗壮而蜿蜒的黑色烟柱,宣告着蒸汽伟力的降临。烟囱下方,巨大的明轮在舰体两侧剧烈地翻滚着,搅动着海水,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哗——哗——”声,这声音压过了海风的呼啸,也压过了岸上鼎沸的人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呼吸,宣告着一个崭新海权时代的降临!

伏波号的舰体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钢铁与木材结合的质感。坚固的柚木船壳在要害部位,特别是吃水线以上和炮窗周围,覆盖着打磨光滑、闪烁着冷硬幽光的灰黑色铁甲板!舰舷两侧,一排排整齐的方形炮窗洞开,黑洞洞的炮口探出,即使处于和平状态,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巨大的船帆并未全部降下,而是吃满了风,与蒸汽明轮配合,赋予这钢铁巨兽惊人的航速。

紧跟在伏波号之后,是一艘艘体型稍小、但同样拥有烟囱、明轮和铁甲防护的蒸汽战舰——“定远”、“镇海”、“扬威”……舰艏劈开浪花,气势如虹。再往后,则是规模庞大的风帆补给舰与运输舰,桅杆如林,帆影蔽日,载满了远征的收获和归心似箭的将士。

这支混合着钢铁与风帆、喷吐着黑烟与力量的舰队,如同神话中自深海归来的龙宫卫队,带着异域的尘埃与属于未来的气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可阻挡的姿态,缓缓驶向吴淞口。岸上的欢呼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无数鲜花、彩带、纸屑被抛向空中,又纷纷扬扬地落下。礼炮轰鸣,响彻云霄——建业军械局最新铸造的开花弹,在舰队上空炸开一团团象征胜利的白色硝云。

孙权缓缓抬起右手。喧嚣的声浪在他这个动作下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

“孤之将士!”孙权的声音被数名中气十足的通译官接力放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港口,“扬帆万里,劈波斩浪!宣吾华夏威仪于异域!通有无,播文明,慑不臣!今朝凯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四海诸夷,自此皆知,东方有国,名曰大吴!日出之地,星汉所钟!孤,为尔等贺!大吴,为尔等贺!”

“吴王万岁!大吴万年!”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几乎要将观礼台掀翻。士兵整齐地顿矛执戟,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民众激动地挥舞着双臂,热泪盈眶。这一刻,江东的雄心被点燃到了极致,孙权的声望如日中天!

在万众瞩目之下,伏波号庞大的身躯缓缓靠上了吴淞港特意加固过、铺着红毯的专用码头。沉重的铁锚带着巨大的铁链哗啦啦坠入海中。舷梯放下。

远征舰队总制、大都督吕蒙(周瑜病逝后,吕蒙凭借其水战才能和稳健作风成为孙权最信任的海军统帅)率先出现在舰艏。他身披玄色重铠,外罩猩红战袍,面庞被海风和硝烟染成了古铜色,原本儒雅的气质被远征的磨砺淬炼得如出鞘利剑般沉稳刚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依旧,此刻却似乎沉淀着比海水更深邃的东西。他身后,是数十位远征舰队的高级将领、核心幕僚,以及随舰远航的重要学者、工匠头领、通译领袖,还有几位已与江东建立初步贸易同盟的西域、天竺显赫商人代表。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远征归来的风霜与疲惫,但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身为开拓者的自豪。

吕蒙拾级而下,步伐沉稳有力。他踏上红毯,在距离孙权十步之遥处停下,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在胸甲之上!甲叶铿锵!他身后所有将士齐刷刷行以最庄重的军礼,甲胄摩擦与顿足之声汇成一股雄浑的铁流之音!

“臣!征西大都督吕蒙!率远征舰队全体将士、随员,奉王命,扬国威,历风波,涉重洋!今幸不辱使命,平安返航!觐见大王!大吴国威,远震重洋!”吕蒙的声音洪亮而略带沙哑,饱含着远征的艰辛与成功的豪迈,在海风中清晰地传递开来。

孙权脸上笑容更盛,亲自上前几步,伸出双手扶住吕蒙的手臂:“子明(吕蒙字)!孤之大都督!辛苦了!将士们都辛苦了!此乃不世之功!功在千秋!”他目光扫过吕蒙身后那些肤色各异、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的将士和随员,“凡随舰远征者,无论功勋大小,皆重赏!阵亡、伤病者,优加抚恤!孤定不负尔等血汗!”

“谢大王隆恩!”海啸般的回应再次响起。

盛大的入城仪式随即开始。吕蒙、陆逊(作为副帅)等核心将领被请上孙权专属的巨大王辇,紧随孙权之后。凯旋的队伍如同一条披着荣耀与财富的长龙,缓缓驶向吴郡城。队伍的最前方,是精心挑选的、身材魁梧、甲胄鲜亮的仪仗卫队,高举着象征王权的吴王大纛和远征舰队的军旗。紧随其后的,便是此次远征最直观、也最能点燃民众热情的成果展示——

沉重的木轮碾压着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呻吟。一辆接一辆由健牛拖曳的、特制的大型平板车缓缓行来。车上,堆积如山!

奇珍异宝: 晶莹剔透如孩童拳头般大小的各色宝石(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未经雕琢却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巨大璞玉、闪烁着神秘金丝纹路的沉香木、洁白如雪的象牙、色彩斑斓的珊瑚树……阳光照射下,宝光流动,几乎晃花了围观民众的眼睛,引起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惊呼和骚动。来自天竺和西域的商人代表穿着华丽的民族服饰,站在自己进献的宝物旁,脸上带着矜持而骄傲的微笑。

香料山积: 浓烈而复杂的香气早已弥漫了整条街道。成袋成捆的胡椒、丁香、肉豆蔻、肉桂……这些价比黄金的东方香料,此刻仿佛寻常货物般堆积着,深褐、暗红、深黄的颜色交织,浓郁的气味几乎形成实质的烟雾,挑动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许多来自南海小邦的商队首领也献上了他们当地最珍贵的特产。

异域作物: 一些相对“朴素”但意义非凡的收获被小心翼翼地装载在藤筐里。有长着卷曲硬壳、形似巨大豆荚的“木苹果”(芒果);表皮粗糙、布满尖刺的“火球果”(菠萝);还有沉甸甸的、表皮呈紫红色的块茎(甘薯),以及颗粒饱满、颜色各异的奇特豆类(鹰嘴豆、扁豆等)种子。随船的农学博士和通译官在一旁,激动地大声向两侧民众解释着这些作物的名称、来源和可能的用途,描绘着未来田地里遍植异果、仓廪充盈的图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赞叹。

文明印记: 最后几辆车上载着的不是珍宝,却承载着更厚重的分量。厚重的、以黄檀木箱盛放的贝叶经梵文典籍,散发着千年古刹般沉静的气息;栩栩如生的犍陀罗风格石雕佛像与印度教神像,尽管在运输过程中有些许磨损,但其衣纹的流畅、神情的悲悯或威严,依旧令江东的雕刻匠人看得如痴如醉;色彩艳丽、描绘着异域风情与神话传说的细密画;记录着星象、数学、医学知识的莎草纸卷轴……这些来自遥远文明的知识与艺术结晶,让江东的文人士子们心驰神往,许多人随着车队一路前行,只为了多看几眼,口中啧啧称奇。

异域生灵: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几辆特制的、蒙着细纱的巨大笼车。里面传出的低吼、嘶鸣和叽喳声令人群更加兴奋。有色彩斑斓、拖着长长尾羽的孔雀;体型巨大、步伐沉稳的瘤牛;甚至还有两只懒洋洋趴在笼中、拥有巨大獠牙的孟加拉虎!通译官们卖力地介绍着这些神奇异兽的名字和习性,引来阵阵惊叹与孩童的尖叫。

财富!知识!奇观!前所未见的世界!凯旋的队伍像是一把巨大的钥匙,为封闭已久的江东打开了通向辽阔寰宇的大门。所过之处,只有无尽的欢呼与膜拜。孙权端坐于王辇之上,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倾听着如同滚雷般连绵不绝的“吴王万岁”的呐喊,他微微阖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香料、汗水和权力气息的空气。胸中那名为“海西都护府”的宏伟蓝图,正随着这喧天的声浪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炽热。他将以此次远征为基石,打造一个控制南洋、辐射天竺、连接大秦(罗马)的海上帝国!江东,将成为真正的世界中心!这宏大的构想在他脑海中盘旋、碰撞、燃烧,几乎要破体而出。

盛宴在吴王宫最为宏大的“观海殿”举行。烛火通明,亮如白昼。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玉液琼浆在金樽玉盏中荡漾。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不绝,舞姬身姿曼妙,彩袖翩跹。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直冲云霄。远征归来的将领、学者、商人代表,与江东的文武重臣、世家显贵汇聚一堂,沐浴在胜利的荣光之中。

吕蒙作为头功之臣,自然是众人敬酒的焦点。他面颊微红,但眼神依旧保持着清明,得体地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赞誉。孙权更是兴致高昂,不断举杯,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豪迈展望:“今我舰队已通绝域,商路既开!孤意已决,即刻着手营建‘海西都护府’!以此次所获为根基,择良港,筑坚城,屯强兵,设商埠!以此为跳板,通西域,连大秦!使我大吴之威名,响彻寰宇!使四方之珍宝,尽汇于吴!来!诸卿,满饮此杯,共襄盛举!”

“共襄盛举!为大王贺!”殿内一片应和之声,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然而,在这片喧嚣繁华之下,权力的核心圈层中,却有几双眼睛始终保持着异样的冷静。

张昭抚着胡须,看似在欣赏歌舞,眉头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目光偶尔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和兴奋异常的商人,眼神深处有着老成谋国者对过度扩张和靡费国帑的隐忧。

鲁肃笑容可掬地与人交谈,但眼底深处却难掩一丝凝重。他在推杯换盏的间隙,目光总会投向吕蒙的方向。这位大都督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深思,逃不过这位江东柱石最敏锐的观察。

大乔(李雯)安静地坐在孙权侧后方的位置,扮演着温婉王妃的角色。她浅酌清酒,欣赏着歌舞,但作为记者的本能却在高速运转。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捕捉着殿内每一个细节:吕蒙强颜欢笑下偶尔闪过的失神;几位随舰归来的核心参谋官(包括那位从犍陀罗死里逃生、带回第一手情报的年轻军官)彼此间交换的、忧虑重重的眼神;甚至是一位来自天竺南部的商人代表,在与江东官员交谈时,脸上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深深恐惧。这些细微的信号如同冰层下的潜流,与殿内炽热的氛围格格不入。大乔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凯旋的荣光之下,似乎笼罩着不祥的阴霾。她悄悄看了一眼身侧兴奋指点着殿中奇珍异兽的小乔(韩雪),妹妹眼中纯粹的好奇与喜悦让她心头涌起一丝复杂。她端起酒杯,借着饮酒的动作,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全场。

盛宴持续至深夜。当孙权终于带着七分醉意和十分的踌躇满志离席后,喧嚣的观海殿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宫人收拾杯盘碗盏的轻响。

吕蒙和陆逊并未回府。他们被早已等候在偏殿外的孙权近侍,引领着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走向吴王宫深处一个更为隐秘的所在——位于宫苑东北角,临海而建、守卫森严的“观海阁”。此处远离主殿的喧嚣,只有海浪永不停歇地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

观海阁内,灯火通明,气氛却与宴席上的热烈截然不同,凝重得如同深海的水压。孙权已换下王袍,穿着一身深青色常服,脸上的酒意被冰冷的海风一吹,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负手立于巨大的、可以俯瞰整个海湾的琉璃窗前,背影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张昭、鲁肃肃立在他身后两侧,面沉似水。大乔(李雯)也被破例允许列席,她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张铺着锦垫的胡凳上,膝上摊开着她那本从不离身的硬皮笔记簿,炭笔紧握在手,做好了记录和分析的准备。

吕蒙和陆逊快步走入阁中,所有疲惫与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卸下,面色凝重如铁。吕蒙甚至来不及行礼,便从怀中取出一个以火漆和独特蜡印层层密封的、厚实的铜匣,双手高举过顶,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战栗的沉重:

“大王!远征舰队幸不辱命,打通商路,慑服远邦!然…归途之中,于天竺西陲,犍陀罗故地,我等遭遇之事,闻听之言,所得之物…关乎国运,关乎寰宇!其情可怖,其势滔天!臣不敢擅专,亦不敢稍有延误,特将此绝密奏报与证物,呈于王前!此匣由臣与陆伯言(陆逊字)、及三位亲卫日夜轮值,寸步不离看守!请大王亲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普通的铜匣。它静静地躺在吕蒙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孙权猛地转过身,眼中再无半分醉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大步上前,一把接过铜匣,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微微一顿。他挥手示意阁中所有侍从、护卫尽数退出。沉重的阁门被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

孙权走到阁中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亲手拿起一柄小巧的银刀,极其谨慎地剔开层层火漆和蜡印。咔嚓一声,铜匣的机括弹开。匣内,是厚厚一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最坚韧的桑皮纸奏报,以及一个更小的、以铅皮包裹封死的扁平盒子。

孙权并未立刻去看奏报,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铅盒上。他拿起铅盒,掂了掂分量,然后同样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将铅封剥开。铅盒开启的瞬间,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金属腥气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气息,悄然逸散在阁内。

阁内的灯火似乎也因这气息而摇曳了一下。

铅盒内,铺着柔软的丝绒。丝绒之上,是几样令人触目惊心、完全超越理解范畴的“证物”:

青黑色的金属矛头残片: 约两寸长,最宽处一指。正是甄宓(方晴)在犍陀罗焦土上,从垂死婆罗门伤者体内取出、韩当又派人送回江东的同种材质!其质地深邃幽暗,非金非铁,在烛火下流转着一种内敛却极度危险的冷硬光泽。断口处并非撕裂的毛刺,而呈现出一种异常平滑、如同被激光切割般的质感。最为诡异的是,在靠近根部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由三个同心圆环构成、环内密布星辰点状刻痕的符号清晰可见!刘邈博士的鉴定结果附在一旁:此物非已知任何金属合金,硬度、韧性远超百炼乌兹钢,内部呈现完美层叠锻造纹理,其铸造技艺匪夷所思!

扭曲变形的奇异金属块: 仅有半截拇指大小,通体焦黑变形,仿佛被投入过熔炉的核心。但其暴露出的部分边缘,依旧能看到与矛头残片类似的青黑色金属基底。上面似乎还有残留的、极其微小的、结构精密的齿轮状或连杆状的凸起残痕?它散发出的那股刺鼻的焦糊味最为浓烈。

一片烧焦的奇异织物残片: 大约手掌大小,呈现出一种交织的银灰与暗蓝色。其材质极其坚韧,触手冰凉且略带滑腻感,更诡异的是,它似乎对火焰有极强的抵抗力——边缘是被高温熔融后凝结的形态,而非普通织物烧焦成灰。在残片中心,依稀可见一个同样微小、但图案略有不同的烙印:一个抽象的、仿佛展翅利爪的标记。

几页炭笔速写: 纸张来自大乔(李雯)特制的硬皮本。笔触急促而精准,显然是现场目击者强忍恐惧的快速记录。一幅描绘的是巨大的、非金非石的、布满规则几何纹路的残骸,形似某种飞行物的扭曲外壳,其断裂处还闪烁着诡异的能量弧光?另一幅则画着几道深深烙刻在焦黑岩石上的奇异足迹——巨大、三趾、带有金属爪痕,绝非任何已知的生物!还有一幅是依据幸存者描述绘制的模糊人形轮廓:高大、全身笼罩在某种流线型的、无法分辨材质的密闭甲胄中,头盔眼部的位置是两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狭长视窗,手持着类似那青黑矛头的长柄武器。旁边标注着生还者凄厉的描述词汇:“铁甲发光…无面…收割者…星降凶兵!”

“嘶……”

即使以张昭的沉稳、鲁肃的智计,在看到这些证物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虽未亲临那修罗场,但这些超越常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件本身,已无声地诉说着巨大的恐怖。大乔的手紧紧攥住了炭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速写,将这些证物的每一个细节刻印下来。她特别留意了那个同心圆星辰符号和展翅利爪烙印,并在本子上快速标注。

孙权死死盯着那几样证物,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神如同风暴前夕的深海。他猛地抓起了那份厚厚的奏报,几乎是粗暴地撕开封皮,就着明亮的烛火,一目十行地疯狂扫视起来!

奏报以极其精炼却沉重的笔触,详细记录了在犍陀罗故地(帕坦村及周边)发现的惨烈景象——彻底化为焦土的村落、超越认知的高温焚烧痕迹、精确映射天象的几何石板星图。更重要的,是汇总了来自不同幸存者(多为重伤濒死)、不同地区(包括更西方,如波斯边境)商人、以及舰队派出深入内陆探索的小队传回的、支离破碎却核心指向一致的情报:

名讳: 那个突然崛起、带来无尽毁灭的神秘势力,被其征服者或幸存者惊恐地称为“星降之人”、“神怒之火”的化身,或者更直接地以其领袖\/核心象征之名呼之——“神启者”(the Enlightened one \/ the Star-touched)。

来源: 并非印度本土,而是来自更遥远的西方!其核心力量发源于地中海区域,极有可能是罗马帝国崩溃后崛起的某个继承势力(可能与波斯接壤的省份),在极短时间内横扫地中海东岸、小亚细亚,并如同瘟疫般向东迅猛扩散,兵锋已直指波斯高原!其扩张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力量:

超凡武器: 拥有远超时代的投射武器(疑似利用某种爆炸或高温能量的远程兵器,被描述为“天降怒雷”、“燃烧的星辰”),以及如证物所示、材质与工艺皆无法理解的近战兵器(青黑矛头)。其军队装备着刀枪难入、部分区域呈现金属光泽(如证物织物)的全身甲胄。

钢铁洪流: 最令幸存者魂飞魄散的,是那些被称为“铁兽”的战争机器!被描述为无需牛马、力大无穷、奔跑如风、吼声如雷的巨大金属造物(陆逊在旁低声补充:“生还者中有一位曾在罗马军团服役的老兵,他惊恐地发誓,那绝非罗马所知技术,更像是…活过来的金属怪物”)。其上常载有操控者(铁甲发光者),并装备有毁灭性的主武器。

毁灭意志: 其攻击方式极其冷酷高效,对抵抗者实施彻底的物理抹除(村落化为焦土),对投降者则强行纳入其特有的、高度组织化且等级森严的统治体系,要求绝对的服从和思想改造。他们对任何形式的“异端智慧”(包括某些古老的当地信仰、秘传知识)抱有绝对的敌视和摧毁欲。

意图: 其核心教义(或宣称)似乎是“唯一真神”或“宇宙真理”的代言人,自诩为“神启”的唯一正统继承者。他们将其他所有拥有一定技术文明或独特知识体系的势力(包括掌握了“神启”技术的华夏?)皆视为“窃火者”、“亵渎者”和必须清除的“变异毒瘤”。其最终目标,似乎是建立一个在其绝对意志掌控下的、“纯净”而“高效”的寰宇秩序。其东进之势,锐不可当!

速度与未知: 其崛起和扩张速度违背常理。情报显示,就在数年前,其核心区域还只是罗马帝国一个不起眼的混乱行省。短短数年,便如同滚雪球般拥有了横扫数千里、摧毁无数古老城邦的恐怖力量!其力量来源、技术根基、内部结构…一切核心信息,皆为深不可测的迷雾!情报官在末尾用朱砂重重写道:“…疑其掌握之‘神启’,非仅器物之利,更深涉…本源之力?其势若洪流,非人力可挡?今东向虎狼,实乃我华夏千年未有之大敌!”

孙权的手在微微颤抖。桑皮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因凯旋盛典而沸腾的血液中!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幅由大乔绘制的速写:焦土之上,焦黑的巨大残骸闪烁着电弧,岩石上烙刻着非人的金属足迹,高大、铁甲发光、面罩下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无面战士,手持青黑的利刃,如同沉默的死神,踏过燃烧的废墟!而那自西方席卷而来的、由“铁兽”组成的钢铁洪流,正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神怒之火”,势不可挡地碾过波斯高原,其前锋的阴影,已然投射到了天竺的边缘!

一个同样拥有“神启”之力,甚至其表现出的技术深度和毁灭效率可能更为恐怖、更为诡异的对手!一个自诩为唯一正统,视所有其他智慧火种为“亵渎”和“清除目标”的极端势力!一个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东扩张的钢铁洪流!

什么海西都护府!什么连通大秦!什么将华夏威名远播寰宇!在这份冰冷的奏报和诡异的证物面前,瞬间显得如此幼稚,如此渺小!他苦心孤诣打造的舰队,引以为傲的蒸汽机、铁甲舰、线膛炮,在那能召唤“天火”、驾驭“铁兽”的“神启者”面前,能支撑多久?江东刚刚点燃的寰宇初征之火,会不会瞬间被这股来自西方的、更加狂暴冰冷的钢铁洪流所吞噬、湮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孙权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在这温暖的夏夜,如同赤身裸体坠入了万丈冰窟!他精心构筑的宏图伟业,他刚刚品尝到的寰宇霸主的滋味,在“神启者”那幽绿冰冷的视窗和青黑锋利的矛尖之下,显得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这…这…这不可能!”张昭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天方夜谭!妖言惑众!定是蛮夷畏威而生的讹传!或是…或是某些邪教装神弄鬼!”

鲁肃的脸色也苍白如纸,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那枚青黑矛头和扭曲的金属块:“子布公(张昭字),若真是讹传邪教,此等绝非人间能有的奇金异铁,又作何解释?还有这焦痕…非寻常烈火所能造就!吕都督…”他看向吕蒙,声音凝重至极,“参与侦测、带回情报的士卒与商人,可曾严加甄别?有无串供或被胁迫之嫌?”

吕蒙肃然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回鲁公,末将与伯言亲自审问所有目击者与情报提供者,分开关押,交叉询问,细节皆能吻合!更有深入内陆的斥候小队,其中一队十人,仅两人重伤逃回,带回此矛头残片(指向证物1)与部分速写,所描述之景象,与商队所言及焦土现场,一般无二!此队幸存的斥候队正,名为赵骞,此刻便在宫外营中,由心腹看押!其人伤势沉重,神志却尚清,其所见所闻,绝非虚妄!此非一隅之见,而是多方印证,铁证如山!”

陆逊也上前一步,补充道:“大王,鲁公。末将曾潜入波斯边境一刚被‘神启者’前锋蹂躏过的小城。虽未亲见其军容,然城中残留景象…触目惊心!城墙并非被普通投石或撞木摧毁,而是被某种…高温熔融之物贯穿、扭曲!城中建筑尽成白地,尸骸…多呈灰烬,仅余焦骨!更有一处开阔地,烙刻着与帕坦村所见极其相似的巨型几何图阵,虽图案不同,但其精确、冰冷、非人的风格…如出一辙!当地逃出的祭司,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神罚’、‘星辰的怒火’、‘净化一切异端’!其状之惨,其言之怖,令人…毛骨悚然!”

陆逊的描述,如同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再次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跨越万里的距离,不同的地点,却留下了高度相似的毁灭痕迹和诡异的几何符号!这绝非巧合,而是一种冷酷的、系统性的、令人绝望的模式!

孙权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奏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那份承载着他雄心壮志的帛书“海西都护府规划图”还静静地躺在书案的另一端,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如同受伤的猛兽,扫过阁中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角落的大乔(李雯)身上。她的冷静和专业,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爱妃!”孙权的嗓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变得沙哑异常,“速记!即刻拟密令!”

大乔早已准备就绪,炭笔飞快地在硬皮本上划过。

“第一:今日阁中一切,列为绝密!凡泄露只言片语者,夷三族!吕蒙、陆逊,汝二人亲自负责,将所有知情者(斥候、商人、带回证物的士兵)集中看管于孤之近卫营,严密封口!妥善医治伤者,但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违令者,斩!”

“第二:张昭!”孙权目光如电射向老臣,“由你亲领,即刻清查所有归港舰船!除已公开展示之物,凡涉及此次‘神启者’情报(包括商人带回的私密消息、学者收集的相关异域文书、船员私下谈论的记录),所有文字、图册、笔记、证物…无论巨细,一律收缴!封入内库密档!尤其那几艘深入天竺西境、接触过核心情报的船只,给孤掘地三尺!”

“第三:鲁肃!”孙权转向这位最信任的智囊,一字一句,带着森然寒意,“启动‘暗礁’计划最高级别预案!孤要你动用所有潜伏于西域、天竺、乃至更西之地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给孤挖!挖出关于这个‘神启者’的所有信息!他们的首领是谁?核心在哪?军队规模?弱点何在?动向如何?孤要源源不断的、最真实的情报!哪怕用金山银海去填,用死士的命去换!明白吗?!”

“第四:吕蒙、陆逊!舰队休整期缩短!加速维修、补给!所有军官士卒,一律不得离营!对外宣称休沐,实则秣马厉兵!孤要舰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至最佳战备状态!随时听候调遣!目标…暂时不明,但剑,必须磨利!”

“第五…”孙权的目光扫过那几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的证物,最终落在那枚青黑色的矛头残片上,眼神锐利如刀锋,“即刻挑选最可靠、最精锐的驿兵与快船!准备三份一模一样的绝密简报!内容只需包含两点:证物来源(犍陀罗焦土,‘神启者’所为),及最核心结论(西方强敌崛起,拥有同等甚至超越我之‘神启’力量,敌意深重,东进威胁迫近)!附上此矛头残片拓印图样及星环符号!”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

“一份,以八百里加急,走陆路,穿越曹操控制区,直送许昌铜雀台!一份,以最快之海船,绕行交趾,密送成都锦官城!最后一份…由孤之王舟护卫船队,亲自送往建业观星阁!记住!这三封信,关系华夏存亡!必须同时发出!必须确保送达!不惜一切代价!孤要让曹孟德、刘玄德…在同一时间,听到这警世之钟!”

“诺!”众人凛然应命,声音在凝重的观海阁内激起短暂的回响。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凯旋的荣光已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大猎手在黑暗中窥伺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

阁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哗——哗——地拍打着礁石,单调而永恒,仿佛在为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伴奏。

孙权再次转身,面向那片吞噬了凯旋舰队荣耀、此刻又仿佛隐藏着未知恐怖的无垠大海。他高大的背影挺得笔直,如同海岸边最坚硬的玄武岩,承受着内心滔天巨浪的冲击。他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海风将他鬓角的发丝吹得凌乱。

“神启者…”孙权无声地翕动着嘴唇,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棱,在他喉间滚动。方才那份激荡寰宇的豪情壮志,此刻只剩下一个无比沉重而冷酷的念头——生存!在这两个拥有神启之力的文明迎头相撞的恐怖时代,江东,乃至整个华夏,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快!要更快!

他凝视着那片在月光下泛着冷银波光的浩瀚深蓝,仿佛能看到那未知的阴影正在遥远的海平线下急速凝聚、膨胀。那阴影冰冷、庞大、带着非人的几何棱角和青黑的金属反光,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向着东方…向着光明…碾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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