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星域的硝烟与那力挽狂澜的惊险,如同刚刚平息的狂澜,在“希望号”飞船的舱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法则碰撞后的余韵。成功修复物质稳定节点,并挫败熵增会那骇人听闻的“规则崩解炸弹”计划,让团队得以短暂喘息,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仅仅是漫长征程中一场尤为激烈的战役。宇宙的暗面,冥土的侵蚀、终末教团的疯狂、以及熵增会那未竟的“热寂福音”,依旧如同悬顶之剑。
在万星城进行了必要的补给、维修,并将关于熵增会及其终极武器的情报通过隐秘渠道分享给值得信任的盟友(如青帝苑)后,团队并未停留太久。墨痕更是几乎按捺不住,那枚来自胡三娘的、充满极致机械美感的“千机引”罗盘,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全部的心神。
此刻,“希望号”已再次航行于无垠星海之中。船舱内,众人围聚在一起,目光都聚焦在墨痕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那枚暗金色齿轮罗盘上。
与苏岩那蕴含周天星辰、演化宇宙生灭的星辰罗盘不同,“千机引”更显得沉凝、精密,充满了物质界的巧思与力量感。罗盘表面的水晶罩下,并非星图经纬,而是无数细如发丝、却又清晰无比的管道、杠杆、轴承与咬合齿轮构成的复杂内部结构。此刻,这些细微的齿轮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稳定无比的速度自行运转,中央那根造型如同微型机械臂的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舷窗外某个特定的方位,没有丝毫抖动。
“它指向的,似乎不是常规的星辰坐标。”苏岩凝视着罗盘,他能感觉到,“千机引”锁定的并非某个巨大引力源或能量源,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属于“结构”、“秩序”与“物质运转”层面的“脉络”或者“节点”。这种感觉,与他用星辰罗盘感知法则节点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维度截然不同。
“当然不是星星!”墨痕双眼放光,如同鉴赏绝世珍宝般抚摸着罗盘冰凉的金属外壳,“它追踪的是‘机枢道痕’!是宇宙间一切机械运动、能量转化、物质结构稳定性的底层逻辑脉络!传说千机城是万般机巧之源,是造化之工的具体显化,其存在本身,就必然是宇宙‘机枢’网络中最庞大、最核心的那个节点!这罗盘,就是通往那里的‘钥匙’和‘地图’!”
他的语气充满了狂热与向往。对于一位痴迷于机关术的修士而言,千机城的诱惑,丝毫不亚于大道本源。
随着飞船持续航行,按照“千机引”指引的方向前进,周围的宇宙环境开始发生显着的变化。
原本稀疏的星尘与偶尔掠过的彗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视野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人造物残骸。
起初,只是一些零星漂浮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板块,或是失去了动力、外形奇特的推进器碎片。但很快,眼前的景象便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舷窗之外,仿佛闯入了一个巨神的废弃工坊。无数巨大无比的齿轮,有些甚至堪比小型星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齿轮上的齿牙断裂、锈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承受的、难以想象的巨力。纵横交错的金属骨架,构成了难以辨识原本形态的庞大结构,如同巨兽的尸骸,绵延不知多少万里。还有各种造型奇诡、功能不明的机械造物残骸——有多臂的工作机械,有布满管道的反应炉,有如同迷宫般的传送带系统……它们全都失去了活力,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组成了一个无比壮观、却又死寂冰冷的机械坟墓。
这里的空间也显得异常“拥挤”和“结构化”,不像自然星空那般空灵。巨大的金属结构彼此交错,形成了复杂的立体迷宫,许多地方还残留着强大的能量场和扭曲的引力陷阱,显然并非善地。
“我们进入‘机械回廊’了。”司文星平板的电子音响起,调出了数据库中关于此地的零星记载,“根据古老星图标记及探险者传闻,此地是上古某个辉煌机械文明消亡后的遗迹场,其范围极其广阔,内部结构复杂,空间不稳定,且存在大量未知风险。是着名的航行禁区。”
“机械回廊……”墨痕喃喃自语,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像是回到了主场。他不再仅仅依赖飞船的常规传感器,而是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按在控制台上,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左转17度,避开前方那片看似空荡的区域。”墨痕忽然开口,语气笃定,“那里隐藏着一个‘空间齿轮陷阱’,一旦闯入,会被无序转动的空间切片撕碎。”
苏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调整航向。飞船轻盈地划出一道弧线,绕开了那片区域。就在飞船擦身而过的瞬间,众人能隐约感觉到那片虚空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亿万玻璃碎裂又重组般的空间摩擦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土好奇地趴在舷窗上,看着后方那片看似平静、实则致命的虚空。
墨痕睁开眼,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感觉!是‘千机引’和这里的环境给我的感觉!这些机械结构,这些能量回路,虽然残破,但它们的‘逻辑’还在!我能‘读’懂它们的设计意图,能感知到那些还在惯性运转或者濒临崩溃的防御机制!就像……就像在看一本虽然残缺、但书写规则清晰的天书!”
他指着远处一个缓缓旋转的、布满了孔洞的巨大金属圆球:“看那个!那是一个失效的‘万象能量分流器’,它的核心符文阵列采用了三叠对冲设计,虽然现在能量枯竭了,但它的结构本身还在影响着周围的引力场,形成了三个隐形的引力漩涡,我们需要从第二和第三漩涡的切线上穿过去……”
他又指向一条由无数断裂轴承组成的、如同桥梁般的结构:“那条‘无限回旋轴承带’,别看它静止不动,其内部还有微弱的时空褶皱效应残留,直接穿越会导致时间感知错乱,必须从第三个断裂口下方,利用其自身的空间曲率绕行……”
此时的墨痕,仿佛与这片机械回廊产生了深度的共鸣。他的机关术知识,在这片属于机械的国度里,被无限地放大和激活。他不再是一个外来的探索者,更像是一个回归的、能够理解此地“语言”的继承者。
在他的指引下,“希望号”飞船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在布满致命陷阱和复杂结构的机械残骸森林中穿梭自如。时而从巨大的齿轮缝隙中滑过,时而沿着废弃的能量管道逆流而上,时而利用某些还在微弱运转的引力场进行弹射加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独特的、属于机械与几何的美感。
连苏岩都暗自点头,墨痕在此地的表现,就如同他手持星辰罗盘感知法则节点一般,是一种天赋与专业知识的极致体现。
阿土看得眼花缭乱,觉得比坐过山车还刺激。白芷和云笈也面露惊异,对墨痕展现出的、与这片死寂之地沟通的特殊能力感到赞叹。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机械残骸越来越密集,结构也越来越宏伟、越来越复杂。甚至能看到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如同城市般的巨型机械结构,其精密程度远超当代的星际文明。然而,它们全都沉默着,仿佛在某个瞬间被同时按下了停止键。
“千机引的指向越来越强烈了!”墨痕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指着罗盘。只见罗盘中央那机械臂指针的尖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罗盘本身同源的暗金色光芒,并且微微震颤起来,仿佛在兴奋地嗡鸣。
飞船穿越了最后一片由无数面巨大、光滑如镜的金属板构成的“迷宫区”,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预想中那座传说中的“千机城”,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那是一个巨大的、边界清晰的球形空域,其内部没有任何物质,没有光线,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空间本身都给人一种“未被定义”的、空洞的感觉。它就那么突兀地存在于这片充斥着无数机械残骸的回廊中心,如同一个完美的、吞噬一切的“空洞”。
而“千机引”罗盘的指针,正笔直地、坚定地,指向这片虚无的正中心。
“这……就是终点?”阿土歪着头,看着那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域,小脸上满是疑惑,“千机城呢?被吃掉了吗?”
墨痕也愣住了,他反复确认罗盘的指向,又看了看那片绝对的虚无,眉头紧锁:“不可能啊!罗盘的指向无比清晰,就是这里!机枢道痕的汇聚点,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苏岩凝视着那片虚无,眼神沉静。他缓缓取出怀中的周天星辰盘。与“千机引”的剧烈反应不同,星辰罗盘对此地的反应有些奇特,并非指向,也非警示,而是一种……类似于“检索”和“确认”的、平稳的波动。
“并非什么都没有。”苏岩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了然,“或许,我们需要用正确的方式,去‘打开’它。”
他的目光,落在了墨痕和他手中的“千机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