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秋水闻言抬头,碎发拂过高挺的鼻梁,脸上漾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放心,走水路,当然没问题。”
客船升起风帆,顺着江流疾驰而下,船头劈开波浪,发出哗哗声响。
转眼间就已射出百来步远。
“这坐船是要比在马背上日夜兼程省力得多,关键还不废人。”瑭柔收回了望着江面的目光,由衷的感叹。
二楼船舱宽敞,船上还备了不少御寒的褥子,提供的鱼鲜饭食也远比干粮可口。
众人终于得以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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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剑派。
清水哗哗冲刷着青石板铺就的庭院,水流漫过石缝,将残留的浅淡血痕稀释成更淡的粉色,而后缓缓渗到地下。
几个歪倒碎裂的武器架堆在墙角旁,地上的碎石断口,柱子上的锋利刀痕,无一不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过的激战。
议事大厅内气氛凝重。
箫西楼、孙慧珊与族中几位辈分最高的长老围坐一堂。
二长老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未曾舒展:
“西楼,你做事向来稳妥,自有章法。只是……秋水那孩子,还有那位苏姑娘的话全然可信吗?将吴老夫人托付到李沉舟手中,这一步……老夫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箫西楼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稳道:
“二师叔的顾虑,西楼明白。秋水从前是跳脱了些,不够沉稳。但这段时日,他的变化,各位长老和门下弟子应是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心有韧性,胸有丘壑,并非是信口开河之人。再说苏姑娘,若不是她,秋水可要比现在苦得多,咱们浣花剑派此时也可能已经消失不在了。”
几位长老回想起往日,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面露认可。
坐在上首的大长老缓缓睁开半阖的眼眸,声音苍老却带着分量:
“老身虽是头一回见那权力帮帮主李沉舟,不过观其谈吐气度,确实如秋水所言那般,其实力深不可测,胆识过人,又是先皇正统血脉。”
“除了做事激进了些,倒是与江湖传闻中那个唯利是图、心狠手辣之人,相去甚远。”
“方才朱大天王的人与北荒人突袭,他手下的人对我们出力相助,还留下人手帮我们善后,这份情,无论如何得认。”
一旁的天正大师双掌合十,低诵一声佛号:“是啊,十数年来,江湖风波不断,朝廷亦是暗流汹涌,百姓民不聊生,或许……真如秋水和玖儿小友所言,眼前这场中原危机已经迎来转机。”
孙慧珊却蹙着眉,眼中忧虑难掩:“门派里的危机是暂且过去了,可不知秋水、玖儿他们,此刻如何了?此去路途遥远,危机四伏……”
箫西楼伸手轻轻覆上夫人紧攥的手背,温声安抚:
“夫人且宽心,秋水如今武功见识今非昔比,身边还有玖儿、超燃和凤朗他们相助,况且柳随风也已带人手赶去接应,料想不会有大问题。眼下我们只需等待其他收到消息的江湖义士齐聚,便可出发。”
他话音甫落,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自厅外稳步走入。
来人背负一个有他半身高的玄色刀匣,神色冷峻,正是权力帮刀王兆秋息。
兆秋息向厅内众人抱拳一礼,清晰简洁:
“箫掌门,诸位。刚接到传书,箫大公子与雪鱼小姐联络的广陵武林同道,定于明日午时抵达锦中,我们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箫西楼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追问道:“刀王,那我儿开雁……可有消息?”
兆秋息微微摇头:“搜寻的人回报,尚未找到二公子下落。不过请箫掌门放心,广陵的分堂已加派可靠的人手,扩大范围继续搜寻,一有消息,会立刻传来。”
孙慧珊听到这里,心头一紧,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箫西楼的衣袖,心头一阵揪紧。她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深知此刻自己绝不能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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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将宽阔的江面染成墨黑。
三艘悬挂着丰登的小客船,正划开平静的江水,逆流而上。
昏黄的灯光在船身周围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是这篇漆黑画卷里唯一的光源。
最前方那艘船的船头,一道纤细挺秀的身影默默伫立,衣袂在夜风中飘然而动。
“夫人,夜深露重,您该回舱歇息了。”江玉悄然而立。
赵师容目视前方无尽的黑暗,语气平静无波:“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回夫人,近来天气晴好,江流平缓,若无意外,后天此时应当能抵达。”
赵师容听着,望着沉沉的江水,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那笑意里夹杂着历经风霜后的期许:
谋划了这么久,这千疮百孔的世道,终于是要回到正途了。
沉舟,海晏河清,如世人所愿。
“通知下去,这段时间好好休整,养足了精神才好做事。”
“是。”江玉抿唇又道,“夫人,京城的那位知道东西没了,肯定会暗中对权力帮下手,那总坛……”
赵师容水袖轻甩,步入船舱:“不过是些败类罢了,不必理会。”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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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天两夜,终于在隔日的清晨,两层的楼船驶入了龙江水道。
江面在这里陡然收窄,水色变得深黛,寂静无痕。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宛如有一层轻纱漂浮在水面上。
越往前,前方雾气浓郁处,缓缓现出几道巨大的阴影。
那是数艘三丈高的楼船,如同水上移动的堡垒。
它们一字排开,船身几乎横跨了整个江面,漆黑的船体在晨曦微光中透着沉沉的压迫感。
高耸的桅杆刺破薄雾,赤色旗帜在风中发出呜呜声。
船队就这样横亘在江心,阻断了前行的水路。
左丘超然抻抻懒腰,原本惺松的睡眼,见状霎时就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