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菜市口,自古以来便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各种小道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自从阿木等“英雄”牧人因盗窃抚恤金被下狱后,这里的舆论风向,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几天还对“神痘”和“英雄”赞不绝口的百姓,此刻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个叫阿木的,家里搜出来十万两银子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不是嘛!亏我们还把他们当英雄,原来都是些喂不饱的白眼狼!”
“我就说嘛,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皇后娘娘那么精明的人,这次怕是也被蒙蔽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想想都后怕,这牛痘……到底安不安全啊?别是那些刁民搞出来的什么邪术吧?”
质疑、猜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驶入了菜市口。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走下来的,竟然是皇后娘娘范柔柔!
她没有穿那身华贵的凤袍,只着一身寻常的素色宫装,头上也仅戴了几支简单的珠钗。若不是她身后跟着小桃和几名便衣的玄衣卫,人们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当今的国母。
整个菜市口,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疯批皇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范柔柔走到一处卖菜的空摊位前,也不嫌脏,直接坐了下来。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目瞪口呆的百姓,笑了笑,声音清亮地开口了:“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今天不谈国事,不说规矩,本宫就是闲着无聊,想来给大家伙儿讲个故事,大家想不想听啊?”
百姓们面面相觑,皇后娘娘要在这菜市口讲故事?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好奇心战胜了敬畏,人们渐渐围了上来。
“娘娘,您要讲什么故事啊?”一个胆子大的屠夫高声问道。
范柔柔微微一笑,说道:“本宫要讲的,是一个关于牛,和一群牧人的故事。”
她没有提什么大案,也没有辩解什么阴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咱们大夏的北边,有一片很远很远的草原。那里的人,一辈子就跟牛羊打交道。他们不像我们,有屋子住,有热饭吃。他们住帐篷,刮风漏风,下雨漏雨。他们吃的是干硬的肉干,喝的是带着草腥味的羊奶。”
“那里有个年轻人,叫阿木。他家里很穷,只有三头牛。可他把那三头牛,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草原上找不到吃的,他养的一头母牛饿得站不起来。阿木就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口粮,磨碎了,混着雪水,一口一口地喂给那头牛吃。他自己饿得头昏眼花,却舍不得让他的牛挨饿。”
范柔柔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她口中的故事,却让周围的百姓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风雪中,抱着牛脖子取暖的年轻牧人。
“后来,阿木发现,那些得了一种叫‘牛痘’的病,并且痊愈了的牛,就不会再得天花。而摸过这些牛的人,手上长了些小脓包,好了之后,也再也不怕天花了。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族人。可没人信他,都笑话他异想天开。”
“直到天花来了,草原上的人,一片一片地倒下。阿木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在痛苦中死去,他心如刀割。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他用一根针,刺破了牛身上的痘,然后,又刺进了自己的手臂。”
讲到这里,范柔柔停顿了一下。周围的百姓们,都屏住了呼吸。
“他成功了。他没有得天花。他用自己的命,验证了这个方法。后来,他带着这个能救命的法子,来到了京城。他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本宫。”
范柔柔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本宫问他,你怕不怕?他说,怕。但是,比起怕死,他更怕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本宫又问他,你想要什么赏赐?他说,娘娘,我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这个法子能救更多的人,让天下的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不用再受天花之苦。”
故事讲完了。菜市口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几辆囚车,在官兵的押解下,缓缓驶了过来。囚车里关着的,正是阿木和那些被污蔑的牧人。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神情萎靡。
人群中,突然冲出几个同样穿着牧人服饰的妇人和孩子。他们扑到囚车前,嚎啕大哭。
“阿木!我的儿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当家的!你快看看我,看看孩子啊!我们不信你偷了东西!我们不信!”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哭喊着。
范柔柔站起身,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她从那妇人怀里,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婴儿。
她抱着孩子,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到。
她对着人群,一字一句地说道:“各位乡亲,你们看看这个孩子!他的父亲,就是那个为了救我们所有人的孩子,而甘愿用自己身体试药的英雄!你们再看看本宫,本宫也是一个母亲!”
“本宫今天,不以皇后的身份,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问大家一句话——一个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只为救天下孩子的父亲,一个把牛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连自己口粮都舍不得吃的牧人,他会为了那区区十万两银子,去偷盗那些同样是孤儿寡母的活命钱吗?”
她的声音,如同洪钟,在菜市口的上空回荡。
所有人的心,都被这句问话,狠狠地击中了。
是啊,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会在乎那点钱吗?
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皇后娘娘说得对,这事儿……有蹊跷。”
“看那一家子哭得多惨,不像是装的。”
“那些当官的,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舆论的风向,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逆转。
范柔柔知道,她的第一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