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里的审判,已经彻底成了范柔柔一个人的戏台。
问完了那几个所谓的“人证”,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跪在地上的阿木等人身上。
“阿木,本宫问你。”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园子。
阿木抬起头,满身的伤痕触目惊心,眼神却清亮得像草原上的泉水。“娘娘请问,草民知无不言。”
范柔柔随手指向身边一株半人高的作物,上面结着饱满的果实。
“这是什么?”
“回娘娘,这是玉蜀黍。”阿木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何时播种,何时收成?喜什么样的土?怕不怕水淹?”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园外的农户们都竖起了耳朵。
阿木对答如流:“玉蜀黍喜阳耐旱,我们北地,都是开春地一化冻就得赶紧种下,赶在秋霜下来前收完。这东西根扎得浅,最怕大水漫灌,所以得挑地势高一些的沙土地种才行……”
他不仅回答了问题,还顺口说了几个侍弄玉蜀黍的诀窍,听得园外那一百名“陪审”里的老农们连连点头,看向阿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同。
范柔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指向另一边畦地里不起眼的绿藤。
“那这个呢?”
“这是洋芋,有人也叫它土豆。”阿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对粮食的亲近,“它不像别的庄稼,果实长在地下,不怕旱,一棵能掏出来一窝,产量高。收回来拿沙土埋好了,能存一整个冬天不坏,是咱们穷人的救命粮。”
范柔柔没再问阿木,转而看向他身后的一个中年牧人。
“你,本宫问你,怎么给羊配种能让母羊多下崽?”
那牧人也是个实在人,立马回道:“回娘娘,得赶在秋天,那时候草料最肥,羊吃得膘肥体壮,配出来的种才好,开春下的羊羔子也壮实,不容易夭折。要是春天配,青黄不接的,母羊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奶水喂羊羔?”
一番话说的朴实无华,却是牧人代代相传的经验。
一问一答之间,高下立判。
一边是对农事一窍不通、被问得冷汗直流的“人证”。
一边是与土地牛羊朝夕相伴、对答如流的朴实牧人。
百姓心里那杆秤,早已沉甸甸地压向了阿木他们这边。
园外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听见没,这才是正经庄稼人说的话!”
“可不是嘛!刚才那个王大人,连一亩地打多少粮食都不知道,还敢出来指证别人!”
“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老实人!”
范柔柔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角的泥土,缓步走到那几个脸色煞白的“人证”面前。
她没有再问任何问题,而是从墙角拿起一把锄头,又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小布袋。
她将锄头“哐当”一声扔在王德脚边,然后从布袋里抓出一把细小的种子,摊开手掌,伸到他眼前。
“王大人,”范柔柔的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你既然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看清阿木他们做了什么,想必这眼力是极好的。”
她顿了顿,唇角一撇,讥诮藏都藏不住。
“那你现在,就当着这满园子人的面,给本宫认一认。这手心里,哪是萝卜种子,哪是白菜种子?”
王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范柔柔掌心那一把灰扑扑、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的颗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
萝卜?白菜?这玩意儿在他眼里,不都长一个样吗!
“我……我……”他“我”了半天,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嘴唇哆嗦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范柔柔冷哼一声,猛地收回手,任由那些种子从指缝间洒落,混入泥土。
她脚尖一挑,将地上的锄头勾了起来,握在手中,随后将木柄朝外,直直递到王德的胸前。
“分不清种子,那总该会用农具吧?”
“你不是说,亲眼看见阿木他们用工具撬开了户部的府库?那你现在,就用这把锄头,给本宫把前面那块空地翻一翻。”
范柔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让本宫,也让这满城的百姓都瞧瞧,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手上的力气,比我们这些泥腿子如何!”
王德看着那把沉重的、沾着泥土的锄头,吓得连连后退。他这双只会握笔的手,哪里拿得动这种东西。
范柔-柔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她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各位乡亲!各位陪审!你们都看到了!”
“一个连萝卜白菜种子都分不清的人!一个连锄头都没摸过的人!他们却言之凿凿,说自己亲眼看见一个牧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盗走了十万两白银!”
“本宫现在就想问问大家,你们信吗?!”
“不信——!”园外的百姓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范柔-柔又转向那几个“人证”,眼神冷得像冰。
“本宫再问你们!你们说,阿木他们偷了金子。可本宫想问问你们,也想问问在场的各位乡亲——”
她指着阿木,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对一个牧人来说,对一个把牛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的牧人来说,是一袋冰冷的金子重要,还是一头能产奶、能耕地、能繁衍后代的活生生的牛重要?!”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道理就这么简单。对一个农民来说,最好的种子和最肥沃的土地,比金子重要。对一个牧人来说,最健壮的牛羊,比金子重要。
那些“人证”的谎言,在这柄代表着劳动和生存的锄头面前,被砸得粉碎。
那个王德,在范柔柔凌厉的目光和周围百姓愤怒的声讨中,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语无伦次地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不是我!不是我要诬告他们的!是……是有人指使我的!银子也不是我们偷的,是……是他们早就放在井里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菜园,瞬间沸腾了!
范柔-柔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