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比外面想象的还要混乱。各种违章搭建的棚屋挤在一起，晾晒的衣物像万国旗，地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饭菜和尿臊混合的刺鼻气味。孩子们在狭窄的通道里追逐打闹，女人们在水池边一边洗菜一边高声闲聊，男人们则聚在灯光昏暗处喝酒划拳。
这种环境，既提供了掩护，也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
林野低着头，缩着肩膀，混在进出的人流里，像一滴水融入了污水沟。他根据之前观察到的周福进入的大致方向，在迷宫般的棚户间慢慢搜寻。
他不敢问路，只能凭借记忆和对这种底层居住环境的了解，判断哪些棚屋可能是单独出租给外来人的。通常是最里面、最偏僻、条件最差的那几间。
他的运气不算太差。在绕过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烂木料后，他看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用破砖和油毡搭成的小屋。屋门紧闭，窗户用木板钉死了大半，只有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就是这里了。一种直觉告诉林野。
他靠在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阴影里，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里面有微弱的走动声，还有……周福那带着点猥琐的哼唧声，似乎在哼着什么下流小调。
确认了。林野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几个醉醺醺的汉子在吵嚷，更远的地方有孩子在哭闹。时机稍纵即逝。
他不再犹豫，从阴影里走出，快步来到那间小屋门前，没有敲门，而是用肩膀对着那扇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木门，猛地一撞！
“砰！”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似乎断裂了，门被撞开了一条缝！
“谁？！”屋里传来周福惊恐的叫声。
林野侧身挤了进去，反手将破门掩上。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光线摇曳。周福正惊慌失措地从一张破床上爬起来，手里还抓着一个酒瓶子。他看到闯进来的林野，先是一愣，随即借着昏暗的灯光，认出了那双冰冷得让他灵魂颤抖的眼睛！
“林……林野？！你……你没死？！”周福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肥胖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屎尿的骚臭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看来你过得挺滋润。”林野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他一步步逼近，袖口里的细铁条滑落到掌心，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别……别杀我！林爷！野哥！”周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是……是陈老先生的人找到我的！他们把我接回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陈老先生？果然是他！
“他找你做什么？”林野停下脚步，盯着他。
“他……他没说，就是让我待着，别乱跑……说……说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周福语无伦次。
有用的地方？是用来对付梁弘远？还是……用来控制我林野？林野心里寒意更盛。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
“就在里面！刚才有人闯进去了！”
“围起来！”
是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两个“过江龙”的手下！他们反应好快！
林野脸色一变，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细铁条如同毒蛇般，猛地刺向周福的咽喉！
周福吓得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他猛地向旁边一滚！
“噗嗤！”铁条偏离了目标，狠狠扎进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啊——！”周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砰！”小屋那脆弱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两个黑衣汉子手持短刀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凶狠地锁定在林野身上！
“妈的！果然有鬼！做了他！”
林野拔出铁条，带出一溜血花，毫不恋战，转身就朝着那个用木板钉死的窗户撞去！
“哗啦！”木板被他用肩膀硬生生撞开一个缺口！他像狸猫一样钻了出去，落地一个翻滚，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大杂院更深、更暗的迷宫之中！
身后传来周福凄厉的惨叫和那两个汉子的怒骂声，还有被惊动的整个大杂院的骚乱。
林野在黑暗中拼命奔跑，肩膀上传来刚才撞窗的剧痛，周福的血溅了他一脸，温热而腥腻。
他没能杀掉周福，只是重创了他。但麻烦，却彻底引爆了。
这个年关的夜晚，注定被血色浸染。而他这条潜行的毒蛇，也终于被迫，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