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风平浪静。
林野心里的那根弦，稍微松了那么一点点。他开始尝试着真正地“如常”。和工友们一起蹲着吃饭，偶尔也会听他们吹牛打屁，甚至在他们抱怨工钱低、活儿累的时候，跟着含糊地应和两声。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淡化了一些。他开始更像一个真正的、融入环境的工人，而不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这天下午，工头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挂断后，对着工地喊了一嗓子：“石门村那边完活儿了！学校地基打好了，墙也砌了一人高，后面村里的泥瓦匠自己就能弄了！”
工地上响起几声零零散散的呼应，大家对这个消息并不太关心，毕竟那边工钱也没多给。
但林野心里却是一动。石门村……完活儿了？那意味着，那两个人，应该更没有理由继续守在那里了吧？
他状似无意地问旁边正在歇气的老李：“李哥，石门村那边，最近还有外地人去吗？”
老李拧开军用水壶灌了一口，抹抹嘴：“没听说啊。就前几天那俩搞地质的，早没影儿了吧？咋了林子，你还惦记那事儿呢？”
“随便问问。”林野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砖夹子。
看来，那两个人确实走了。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他应该感到轻松，可心里那块大石头，只是移开了一点，并没有消失。他知道，只要那些人没放弃找他，类似的窥探就不会停止。这次是石门村，下次可能是别的地方。他就像个身上带着定时炸弹的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响，也不知道遥控器在谁手里。
晚上收工，他独自一人去了镇上那家小面馆。点了碗最便宜的素面，加了很多辣椒，吃得满头大汗。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也似乎驱散了一些胸口的憋闷。
从面馆出来，夜风一吹，带着凉意。他沿着小镇唯一那条像样的街道慢慢走，路过那家农村信用社。他曾经在这里，汇出了那笔标志着他试图与过去切割的钱。
现在回头看，那一步，走得是对是错？
如果不捐那笔钱，他或许还能藏得更深，更不引人注意。但那样，他可能永远也感受不到老李说起儿子时的笑容，也得不到小军那只粗糙的纸青蛙，更不会有那种……用这双曾经握刀的手，去垒砌一间教室的、微弱却真实的救赎感。
得失之间，很难算得清。
他走到镇子边缘，再往外，就是漆黑一片的田野和更远处的山峦轮廓。那里隐藏着无数的可能，也隐藏着无数的危险。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小镇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里已经不再安全。那两个人虽然走了，但他们的出现，像一个信号，提醒他，这个暂时的避风港，已经暴露在猎人的视野里。
他得继续往前走。找一个更偏远，更不为人知的地方，重新把自己埋起来。
只是这一次，离开的心情，和上一次从江边醒来时，有些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彻底的空茫和绝望，多了几分……不甘，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留恋。
他回头看了看小镇那片稀疏的灯火，然后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场一个人的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