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磕磕绊绊。
林野的字稍微好看点了，至少不会分家。对付石头那样的皮猴子，他也摸索出点门道——不能太凶，山里孩子不吃这套，你越凶他越来劲；也不能太软，太软了他就爬你头上撒野。得抓住他在意的东西。
比如，他发现石头虽然皮，但特别护着他那个才五岁、腿脚有点不便的妹妹山杏。有一次石头又欺负同桌，林野没罚他，只是在下课后，当着石头的面，蹲下来，耐心地教山杏认她自己的名字。山杏学得很慢，但林野没不耐烦，一遍遍教。
石头在旁边看着，破天荒地没闹腾，后来几天，居然收敛了不少。
这让林野心里有点异样。原来，不用拳头和威胁，也能让人……听话？
这天放学，轮到林野去石头家吃饭。石头家住在半山腰，几间木屋更显破旧。石头爹，就是那个赵老倔，话不多，吃饭的时候只是闷头喝酒，偶尔抬眼打量一下林野，眼神里还是带着那股化不开的警惕。
石头娘是个瘦弱的女人，脸上总带着点怯怯的笑，不停地给林野夹菜，虽然也只是些山野菜和糙米饭。
山杏坐在小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很安静。
吃完饭，林野想帮忙收拾，被石头娘连声阻止了。他没事干，就站在屋外的平坝上抽烟。暮色四合，群山沉默。
石头溜达过来，挨着他站着，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石头突然指着脚下那块磨得光滑的青石板问：“林老师，这上面刻的是啥字啊？”
林野低头看去，青石板上确实有些模糊的刻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他蹲下身，用手拂去上面的泥土和苔藓，仔细辨认。
是两句诗。刻得很深，但岁月磨损，有些笔画已经看不清了。
“应是……天仙……狂醉，”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后面几个字实在模糊，“乱……把……白云……揉碎……”
他念得很慢，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
石头眨巴着眼睛：“啥意思？”
林野看着那苍劲又带着点狂放的字迹，心里微微一动。这穷乡僻壤，以前也出过这样的狂士吗？
“就是说……一个喝醉了的神仙，胡乱地把天上的白云扯碎了。”他简单地解释。
“神仙也喝醉啊？”石头觉得很有趣，“那白云碎了，不就下雨了吗？”
林野愣了一下，看着石头那充满想象力的眼睛，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僵硬的笑，是嘴角自然弯起的一点弧度。
“可能吧。”他说。
赵老倔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蹲在青石板前的林野和儿子，吧嗒了一口旱烟，没说话，眼神里的警惕，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
林野站起身，看着远处层层叠叠、被暮霭笼罩的山峦，心里那点因为教学不顺而产生的烦躁，忽然就平息了不少。
这山里，藏着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