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树”这个新身份,林野稍微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他知道,这些东西骗得过普通人,骗不过真正的有心人。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长期稳定藏身、并且能赚到钱的地方。
老鬼看在钱的份上,又给他指了条路,说邻市有个私人开的小型沙石场,老板是他远房亲戚,最近缺个能管事又能镇住场子的,问他干不干。
“那地方偏,活累,人也杂,三教九流都有。但好处是现金结账,不怎么查身份,老板只要你能把产量搞上去,把那些偷奸耍滑的司机和民工管住,其他不管。”老鬼吧嗒着烟说。
沙石场?管人?林野心里一动。这活儿,听起来倒是有点适合他现在的处境,也适合他“过去”的那点本事。
他搭车去了那个沙石场。地方确实偏,在一片河滩地后面,机器轰鸣,尘土漫天。几排简易工棚,空地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沙子和石子。干活的人一个个都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疲惫和麻木,也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刁滑。
场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姓胡,一脸精明相。他看了看林野(现在是林树)递过来的假驾驶证,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重点看了看他的手和老茧,似乎还算满意。
“老鬼介绍来的,我信得过。”胡场主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我这呢,就一个要求,出活!那些司机,偷懒磨洋工,拉一趟货能在外面晃半天;那些干活的,能少搬一锹绝不多用一点力。你给我把他们管住了,产量上来,钱少不了你的。”
林野(林树)点点头:“我试试。”
他当天就住进了场主提供的、同样是简易工棚的单间,比大通铺强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二天就开始上工。
管理这摊子,对他来说不算难。他以前管过比这复杂凶险得多的人和事。他不用像以前那样耍狠斗凶,只需要抓住这些人的软肋——钱。
他重新制定了计件和出车制度,干得多,跑得快,拿钱就多。偷懒耍滑,被抓到就扣钱,屡教不改的直接滚蛋。他话不多,但眼神毒,手段硬,几天下来,就把几个刺头收拾得服服帖帖。沙石场的效率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
胡场主乐得合不拢嘴,觉得捡到了宝。
但林野心里并不轻松。这地方,就是个缩小版的灰色江湖。司机们为了多拉快跑,超载、闯红灯是家常便饭;和别的沙石场抢生意,偶尔也会有摩擦;手底下这些工人,也各有各的算计。
他不得不周旋其中,用他熟悉又厌恶的方式去平衡,去压制。他感觉自己像是刚把一只脚从泥潭里拔出来,又踏进了另一个,不同的泥潭。
晚上,他躺在工棚的板床上,能听到外面工人赌博的吵嚷声,司机们喝酒吹牛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河滩淤泥混合的浑浊气味。
他拿出那个诺基亚旧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人的号码可以拨打。他像一座孤岛,漂浮在这片喧嚣又隔绝的泥潭里。
归途?他有时候会想起这个词,只觉得无比遥远和讽刺。他现在做的,和他想切割的过去,本质上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规模小了点,血腥气淡了点。
但他需要钱,需要这个相对固定的藏身之所。他得像藤蔓一样,先在这片泥潭里扎根,吸取养分,活下去。
至于以后……他不敢想太多。
先把这个月扛过去吧。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斑驳的、掉着墙皮的墙壁,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