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容青凌没等到宁锦的回答。
只听到了很轻的三个字。
他蹙眉，刚想斥责，就见到宁锦抬起眼。
宁锦的脸是极漂亮的。
尤其那一双眼睛。
似乎所有感情都能被她容下。
沉稳，包容的杏眼，又因为眼尾挑起的弧度，似乎有万种风情。
容青凌脑子里能浮现出这双眼睛很多时候的样子。
带着笑又或者泪。
但今日，容青凌忽然发现，这双眼空了。
喜怒哀乐，完全消失。
他似乎被冰到了，下意识松开了手。
宁锦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你有什么资格闹？！”
容青凌看她居然还敢对他摆脸色，下意识就斥责：“我说的哪一句有错？！”
赵明心忽然插嘴：“就是，不过是一个妾室。”
“只是小侯爷，你以后千万别为了宠妾，忽略了正妻。”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要看着夫君跟妾室出入这种场合。”
“唉，这谁也受不了啊。”
赵明心的话明面上是指责容青凌。
实则就是要把这消息传到周围所有旁观者的耳朵里——
“宁锦这容府主母做的还不如个妾!”
容青凌蹙眉，这才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在他这个方向。
他被人当猴戏看了？
容青凌上前几步，一把将宁锦的手腕攥住。
“我送你回去。”
宁锦道：“松开。”
容青凌不耐：“过几日就是你娘的忌日了。”
宁锦不可思议地回头。
他居然拿她娘亲的忌日威胁她？！
容青凌被这眼神看的不太舒服。
“是你自找的。”一切都是宁锦的嫉妒惹的祸。
宁锦僵持着的手腕终于卸了力。
容青凌大踏步拉着她走。
只是宁锦大着肚子，走的跌跌撞撞。
容青凌只想着快点离开，完全没顾及她。
赵明心含笑瞧着。
“等等。”
极有辨识度的声音响起来。
众人立刻行礼：“见过摄政王殿下。”
容青凌扭头，发现摄政王与大长公主一行人，正站在廊下瞧着他们。
他立刻行礼：“见过摄政王殿下，见过长公主。”
顾沉墟笑着问：“大侄子，这是要去哪儿呢？”
容青凌面色微窒。
“小叔，夫人身体不适。”
顾沉墟“哦？”了一声：“那正好，大长公主这儿有御医。”
他笑眯眯的：“大长公主想和侄媳聊聊。”
“本王还当青凌不来了，特地写了封请帖给侄媳妇。”
“是本王僭越了，侄媳和侄媳妇二人果真是伉俪情深。”
这话倘若是旁人说的，一定会被人嗤笑。
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吗？
安业侯和侯夫人，哪来的伉俪情深，一对怨偶还差不多。
但这话是顾沉墟提的。
顾沉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何况——
“多谢小叔考虑周到。”
容青凌没想到，宁锦真的有邀请。
她不是为了找他来的。
也不是拈风吃醋。
容青凌本该为了宁锦的大度高兴。
“你一句话也不解释，就是为了这时候让我愧疚是不是？”
容青凌低着头，跪在宁锦前头。
嘴里的话像是割肉的刀。
“宁锦，不错，我出征三年，你也学会用心计争宠了。”
宁锦一阵晕眩。
她死死地扣紧了衣裙。
“侄媳妇，大长公主有请。”
落在宁锦跟前的，是沉厚的黑紫蟒皮靴。
容青凌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装束。
太过刺眼。
宁锦慢吞吞抬起头。
今日阳光颇好。
顾沉墟从背光之处探下手，冰冷的，让她害怕的脸。
在此时也拥有了温度。
宁锦把自己的手搭上去，竟是热的。
顾沉墟目不斜视，也没叫容青凌起来。
他只是翻转手背，让宁锦掌心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随即引导宁锦往前走。
似是体谅宁锦有孕，他的步子放得轻缓。
宁锦脑袋空茫茫的。
只本能地循着顾沉墟的步伐走。
有一股苦涩的香气萦绕着她。
有点像是还没成熟的柿子吃到嘴里的味道。
很难吃，但因为在记忆中渐渐发酵，反而变成了令她怀念的味道。
顾沉墟的步子微微一顿。
他侧身看去。
一直虚虚搭着他手背的宁锦，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葱白的五指细长，但对于顾沉墟这种刀剑伴身的男人来说……
宁锦的手，不过是他反手一握，就能整个拢在掌心的程度。
但那太着急了。
顾沉墟没动。
只是由着宁锦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着他。
“大长公主，您要的人儿来了，小墟不负使命。”
顾沉墟笑眯眯地将宁锦带到大长公主身侧。
她年岁已有八十，是实打实的高寿。
瞧人的时候都得眯着眼仔细辨认一阵，说话也含糊不清。
像老糊涂似的。
宁锦行礼：“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怎么会认识她？
宁锦心中明白，这是摄政王想要为她解围撒的谎。
虽然不知道摄政王为什么要帮她，但宁锦还是感激。
“锦儿，小锦儿。”
枯瘦冰凉，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手摸了摸宁锦的脸。
大长公主亲切地笑了笑：“你就是小锦儿啊。”
小锦儿？
宁锦从未听过有人这般亲昵地唤她。
大长公主含笑打量着她，随即手心朝下，将她的双手握在怀里。
“乖孩子，和你娘一样，都是乖孩子。”
宁锦的瞳孔剧烈一缩。
她娘？
“小墟你说是不是？”
见宁锦呆愣愣地站着，大长公主就带着笑望了一眼顾沉墟。
顾沉墟语调低沉，模模糊糊地笑了一声：“是，小锦儿是乖孩子。”
宁锦咬着唇。
她看了眼顾沉墟。
随即像是被他的笑意烫到了一样，避开了视线。
“好了好了，还大着肚子呢，来，咱们进厅里说，义卖会也要开始了。”
伴在大长公主身侧的妇人笑了一声，也亲切地拉住宁锦的手。
“锦儿是吧，你就唤我一声柳娘子即可。”
仿若置身在柔和的云端，宁锦晕晕乎乎地被簇拥着往里走。
容青凌还跪在原地。
摄政王没喊他起来，他就不能起来。
赵明心嘀咕：“怪事，大长公主认识宁锦？”
这个问题不只她不知道，就连容青凌也不知道。
他握紧双拳，只觉得耻辱感要将他淹没。
身侧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是谭铃雪陪着跪下了。
容青凌又愧又感动：“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