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那层由雷霆钓线织就的电网,依旧在门窗上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微弱的蓝银光芒,发出持续不断的“滋滋”声,像是最忠诚的卫士,试图将死亡隔绝在外。然而,无形的疫病却如同最诡谲的暗流,早已渗透了进来。
阿珠躺在床上。
仅仅一天之隔,那个会在厨房里麻利切着海菜、会笑着约定明天去钓鱼的女孩,此刻却像是被狂风暴雨摧折过的花朵,失去了所有颜色与活力。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此刻泛着一种灼热而不祥的潮红,如同晚霞燃烧到最后,那抹凄艳的余烬。
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急促,胸口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搭在粗糙棉被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掩盖不住从皮肤深处透出的虚弱。
肖胜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阿珠那只冰凉得吓人的手,左手则虚按在她的额头上。体内,本源龟息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将那经过极致压缩、精纯而浩瀚的魂力,化作一股股温和而坚韧的生命暖流,小心翼翼地、持续不断地渡入阿珠的体内。
他的魂力,蕴含着雷鲸的磅礴与电鳗的活性,更带着龟息功特有的绵长生机,如同温暖的海流,试图冲刷、滋养阿珠那正在被疫病迅速侵蚀、枯萎的身体。
魂力流过之处,阿珠体内那肆虐的“邪火”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她额头上滚烫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去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甚至连微弱的呼吸都似乎平稳了那么一瞬。
肖胜心中一喜,更加不敢怠慢,将魂力输出维持在一个稳定而持续的状态。
然而,好景不长。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灼热,就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凶猛地反扑回来。阿珠脸上的潮红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开来,甚至比之前更加鲜艳,呼吸也重新变得急促而困难,刚刚那片刻的舒缓,仿佛是死亡残忍的戏弄。
“没用的……”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气音的呢喃,从阿珠干裂的唇间逸出。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艰难地聚焦在肖胜焦急的脸上。
她虚弱地扯动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病态的红晕。“村里……王婶昨天……她男人也这样……给她渡魂力……后来……后来就……”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连魂师渡入魂力都只能延缓片刻,无法根治,这瘟疫的可怕,远超想象。
肖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攥着阿珠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打断了她的话:“别胡说!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盯着阿珠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强行灌注给她:“我的魂力不一样!我有雷霆之力,至阳至刚,最能破邪!一定能把你体内的病毒……那些脏东西,全都烧死!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在小小的木屋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阿珠那只被他紧紧攥着的手,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指尖恰好碰到了肖胜手腕上——那里,正戴着那枚她偷偷塞进他枕下的贝壳吊坠。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吊坠的瞬间,那枚一直温凉的贝壳,竟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起来!那温度并不灼人,却异常清晰,像是一颗微弱的心脏,在绝望的冰海中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肖胜和阿珠都愣了一下。
阿珠涣散的目光,似乎因为这一点熟悉的暖意而凝聚了微乎其微的一丝神采,她看着那枚吊坠,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一滴滚烫的泪珠,迅速没入枕巾。
而靠在床头的那支竹竿武魂,此刻也失去了往日雷电缠绕的威势,通体黯淡,上面的雷纹如同沉睡般毫无光泽。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不是在积蓄力量,而是在无声地分担着主人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焦虑与无力感。
肖胜感受着腕间吊坠那异常的温热,看着阿珠眼角那滴泪,再瞥一眼黯淡的武魂,一股混合着心痛、愤怒和不甘的炽热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更多、更精纯的龟息功魂力,不顾消耗地渡入阿珠体内。
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弃。
只要他还有一丝魂力,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就绝不会让阿珠像王婶那样……
木屋里,只剩下阿珠艰难的呼吸声,电网持续的“滋滋”声,以及肖胜那沉默却拼尽全力的魂力流淌声。夜,还很长。而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