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轮太阳炸开的瞬间,火浪掀得地面裂出蛛网状的沟壑。夸父站在原地,拳头还举着,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膝盖一软,直接跪进了焦土里。
星玄几乎是滚过去的。他刚从空间入口边冲出来,作战服还没穿整齐,手臂上的再生痕迹还在泛红。他一把扶住夸父的肩膀,感觉手底下全是湿的——不是汗,是血混着灵泉蒸发后的结晶,在皮肤表面结了一层薄壳。
“七个太阳都倒了。”星玄声音压得很低,“剩下的三个,交给我们。”
夸父没抬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还能走。”
“我知道你能。”星玄没松手,“但你现在要走的路,不是追太阳,是回家。”
他话音落下,脚下的地面忽然闪了一下银光。灵泉空间的入口缓缓裂开一道缝,不宽,刚好够声音传进去。里面很安静,能听见一个孩子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一句梦话,还有老人轻轻拍背的节奏。
夸父的呼吸顿住了。
“你听。”星玄说,“他们没在哭,也没在喊战歌。他们在睡觉。等你回去,给他们讲今天的事。”
夸父的手指慢慢蜷起来,又松开。他的视线落在那道缝隙上,仿佛能穿透进去,看到那些他曾以为无法保护的人,正安稳地躺在草堆上,头顶有泉水滴落的声音。
灵汐这时候走了过来。她脚步很轻,抱着小树,另一只手从星砂斗篷里掏出一张符纸。符纸是暖黄色的,边缘带着微光,像刚出炉的烤饼。
她踮起脚,把符纸贴在夸父胸口。符纸一碰皮肤就融化了,变成一层温热的膜,顺着血脉往里渗。
“这是保命符。”她说,“不打架也能用。”
夸父低头看了眼胸口,又抬头看天。剩下的三轮太阳还在烧,但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恨,也不是怒,而是一种很沉的东西,像是背着一座山走了太久,终于看见了山脚下的房子。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得像风吹过枯叶,“我以为,只有死在太阳下,才算完成使命。”
“那你现在算什么?”星玄笑了下,“半路阵亡的倒霉蛋?还是给后人添麻烦的累赘?”
夸父没吭声。
“你要是真想守护他们,就得活着回去。”星玄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们知道,夸父不仅敢追太阳,还敢决定什么时候停下。”
远处,后土依旧站着。黑袍在热风里轻轻摆动,她没靠近,也没说话。但她抬起一只手,指尖一缕幽光飘出,像萤火虫一样飞向夸父,在他头顶盘旋一圈,最后融入眉心。
夸父的身体微微一震。
那道光不是治疗,也不是强化。它更像是一种认可——来自祖巫的认可。
灵汐这时哼起了歌。调子很简单,像摇篮曲,但每个字都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
“梦里有花,梦里有家,追光的人终会回家……”
夸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火焰熄了。他慢慢站起身,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有血从旧伤口里渗出来。但他站直了。
“我不追了。”他说。
星玄点头:“明智。”
“不是怕死。”夸父盯着他,“是……换种方式活。”
“都一样。”星玄咧嘴,“反正你已经干翻七个太阳,够写进族谱吹三百年了。”
夸父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他转头看向灵泉空间的入口,低声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星玄让开一步,“门一直开着,就等你。”
夸父迈步走向那道银光。他的脚步不稳,走得极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实。走到入口前,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球玄。
“你说得对。”他说,“活着,才能讲故事。”
他弯腰钻了进去。
入口在他身后合拢,银光消失。战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热风刮过焦土的声音。
灵汐走到星玄身边,脑袋靠在他胳膊上。“他终于听劝了。”她说,“我还以为他要一路追到太阳老家去。”
“那种人最危险。”星玄活动了下手腕,“看起来一根筋,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只是需要有人帮他跨出那一步。”
灵汐抬头:“你经常帮别人做决定吗?”
“不。”星玄摇头,“我只帮那些已经准备好改变,但缺个台阶的人。”
灵汐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哈欠。“好困。”她说,“唱歌太费劲了。”
“那就睡会儿。”星玄扶住她,“我看着。”
她没拒绝,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他的腿,抱着小树闭上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星玄抬头望天。三轮太阳还在,但威胁感已经不一样了。之前它们是毁灭的象征,现在更像是悬着的靶子——等着被人一个个打下来。
他摸了摸怀表。灵泉空间还在运转,海水净化系统滴滴答答地响,像是某种计时器。他知道,接下来的事不会轻松。帝俊和东皇太一不可能善罢甘休,妖族也不会就这么认输。
但他不怕。
四十多个世界走过来,他早就明白一件事:真正的胜利不是把对手全干掉,而是让原本注定悲剧的人,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结局。
就像现在。
夸父选择了回来。
这就够了。
后土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她站在五步之外,目光落在星玄脸上。
“你改变了巫族的命运观。”她说。
“我没改。”星玄摇头,“我只是提醒他,守护不等于送死。”
后土沉默了一会儿。“你给了他一条生路。”
“我也给了你们整个族群一条退路。”星玄看着她,“战争总会结束,但族人得活着迎接那天。”
后土没再说话。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滴血。那血是深紫色的,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悬浮在空中时,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一下。
“这是祖巫精血。”她说,“本该用于传承或祭祀。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星玄没伸手接。“为什么?”
“因为你让一个战士学会了放下。”后土的声音很轻,“这比打赢一场仗更难。”
星玄看着那滴血,没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祖巫的血不是礼物,是责任。接了,就等于和巫族绑得更深,以后哪怕想走,也得先问一句“族人怎么办”。
他笑了笑。
“行吧。”他说,“既然来了,就干到底。”
他伸出手。
血滴落下来,碰到他掌心的瞬间,没有灼烧,也没有爆炸。它像水珠一样滑进皮肤,消失不见。
星玄感觉胸口一热,像是喝了口烈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后土转身要走。
“等等。”星玄叫住她。
她回头。
“夸父之后,还有谁想不开非要跟天斗?”他问,“我提前准备点符纸。”
后土看了他一眼,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刑天最近练斧有点上头。”她说,“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劝劝。”
星玄叹气:“我就知道。”
他刚想再说什么,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灵泉空间的入口猛地弹开,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是夸父。
他脸色发白,手里抓着一块焦黑的木片,声音发抖:“里面有孩子发烧了!温度一直在升,我们试了水敷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