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还贴在肚子上,夕阳的光从窗棂斜照进来,暖得像一层薄布盖在身上。她没动,就坐在炕沿,眼睛盯着西墙那片空白。刚才在县医院看见两个小影子动的时候,她心里就落下一个念头——这娃住的地方,不能冷清。
她起身掀开箱底,把蓝布包袱取出来。百家布还在,一块块叠得整整齐齐,颜色不一样,针脚也不一样。她刚摸到第一块布,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婶挎着个竹篮进来,见林晚翻箱子,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寻啥呢?”
“想把东屋收拾出来,给娃做房。”林晚说,“墙太秃,看着不踏实。”
张婶撸起袖子:“那还不简单?我来!”
林晚一愣:“你忙了一天,咋还来搭手?”
“俺们村哪家添丁不是全村帮忙?你当你是外人?”张婶伸手把百家布摊开,“这布,是百家送的福,光收着不拿出来用,反倒折了心意。”
林晚低头看布:“可剪了……怕不吉利。”
“傻闺女!”张婶拍她手背,“福气是活的,越用越多。你看哪家娃不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东家给块布,西家送双鞋,这才叫有根有脉。”
她说完就去灶房舀了碗浆糊,拿把旧剪子,蹲在炕上就开始裁。
林晚看着她粗糙的手指捏着红布边,剪出一个“平”字。又挑块青布,剪出“安”字。两块拼一起,刷上浆糊,贴在西墙上。阳光照过来,颜色亮得扎眼。
“再弄个‘富’,再弄个‘贵’。”张婶头也不抬,“娃睁眼就能瞧见好话,一辈子顺当。”
林晚没再拦,也搬个小凳坐旁边,跟着剪。一块黄布被她剪成“乐”字,贴在“平安”底下。两人一边贴一边念叨,谁家送的这块布,谁家那天抱着娃来串门说了啥吉祥话。
墙慢慢变了样,不再是土灰一片,而是花花绿绿,全是字。每一块布都带着一家人的手温,像是把整个村子的心意都缝了进去。
正贴得起劲,院外传来脚步声。陆梅站在门口,两手空空,歪着头往里瞅。
“哟,贴这些破布头,当真能保平安?”她声音不大,却故意拖长调,“还不如省点钱买奶粉,听说进口的要八块一罐呢。”
屋里静了一瞬。
张婶猛地站起身,拎着浆糊碗就往外走。门被她一把推开,直接堵在陆梅面前。
“你嘴贱不嫌脏?”张婶嗓门立马拔高,“你娃以后住狗窝,别怪没人救!”
陆梅脸色一白:“你骂谁呢?”
“骂谁谁知道!”张婶手指一戳,“你弟媳妇怀的是双胎,肚里两个金蛋蛋!你不想着帮衬,天天在这儿阴阳怪气,心让狗吃了?”
“我咋地了?说句实话都不行?”陆梅往后退半步。
“实话?”张婶冷笑,“你男人赌钱欠债,你娘哭着求人,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娃要是生下来没人疼,别赖别人!滚远点,别冲撞了胎神!”
陆梅嘴唇抖了抖,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后头有人追。背影缩着肩,头也不敢回。
张婶站在院中喘两口气,才转身回来。浆糊碗还在手里,一点没洒。
她进屋把碗放下,抹了把汗:“这人啊,心歪了,看啥都歪。咱不理她,贴咱们的。”
林晚看着她,嗓子有点发紧:“张婶,谢谢你。”
“谢啥?”张婶摆手,“你厂里开工资,我领工钱是该的。可这事不为钱。你帮过我,我闺女能在镇上食品厂实习,也是你一句话的事。现在你有娃,我不来谁来?”
林晚没说话,低头继续剪布。一块蓝布被她剪成“健”字,贴在最上头。阳光照在上面,颜色鲜亮。
两人一直忙到天擦黑。四面墙都贴满了字,密密麻麻,全是祝福。张婶站远处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明儿我再来,刷层清漆,不怕掉色。”
她拍净衣袖上的面粉,拎起竹篮准备走。
林晚送她到院门口,张婶回头说:“这房不用多 fancy,有情分在,娃就睡得香。”
林晚点头,刚要回屋,脑子里突然“叮”一声。
【儿童家具区已解锁,可兑换实木儿童床,环保漆处理,防磕碰设计】
眼前浮现出一张崭新的小床,木头光滑,边角圆润,连护栏高度都刚好适合婴儿翻身。床头还刻着小熊图案,一看就是城里百货公司卖的高级货。
林晚指尖微微一颤。
她没动,也没回应系统。转身走回东屋,站在墙前。
手掌慢慢贴上“平安”二字。布料粗糙,浆糊还没干透,有一点黏手。但她能感觉到,这墙是热的。
是百家的手温贴上去的,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是村里人一句句“生了记得报喜”堆出来的。
她闭眼,想起张婶剪布时裂口的手指,想起王秀莲偷偷塞银镯时慌张的眼神,想起十几个村妇排着队递布片时憨厚的笑。
睁开眼,她轻声说:“不用。”
她走到墙角,把空间里早就备好的儿童床取消提取。那张漂亮的床瞬间消失。
她扶着墙边站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鸡归笼,狗叫两声,陆峥在院外劈柴的声音也停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墙上布条轻轻晃。
她伸手按了按“富贵”两个字,又摸了摸“健康”,最后停在“平安”上。
这墙比床暖。
娃睡这儿,不怕黑。
院外传来脚步声,是陆峥回来了。他没进屋,只在门口站了会儿,听见里头没动静,就转身去灶房烧水。
林晚没回头,也没叫他。
她就站在屋子中央,手贴着墙,像在数那些看不见的祝福。
西边最后一缕光落在她肩上,照得墙上的布闪闪发亮。
张婶走时在篮子里留了个纸条,压在灶台底下,写着:“我闺女下月工资涨了,她让我替她谢谢林晚姐。”
但林晚还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间房,已经不是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