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安乐县伯府内外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林凡身着大红喜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迎接着各方来客。程咬金果然带着一帮老杀才早早到场，声若洪钟，搅得半个长安城都听得见这边的热闹。太子府、魏王府、乃至晋王府都派了有头有脸的属官前来道贺，送上厚礼，给足了这位新晋县伯和卢国公面子。
府内更是人头攒动，文官武将，皇亲国戚，富商巨贾，泾渭分明又彼此寒暄，构成了一幅大唐权力与财富交织的浮世绘。林凡穿梭其间，应酬得体，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留意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繁琐而隆重。当盖着大红盖头、身着繁复礼服的程处寸被搀扶出来，与林凡完成一系列礼仪时，观礼人群中发出阵阵赞叹。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上一派祥和。
然而，就在仪式即将礼成，准备开宴的关键时刻，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詹事（东宫属官）于志宁站了起来，他手持笏板，面色严肃地对着主婚的宗正寺官员（负责皇室宗亲事务）和林凡拱了拱手：“宗正大人，林县伯。下官听闻，林府有‘天降金蚕，口吐祥瑞’之说，此乃陛下赐婚，天佑大唐之吉兆。如此盛事，岂可不让诸位同僚宾客一同观瞻，共沐天恩？下官恳请，在此吉时，将‘金蚕祥瑞’请出，让我等一睹为快，也为婚礼再添一份光彩！”
来了！果然是太子的发难！而且选在了婚礼最关键的时刻，若林凡拿不出，或者拿出的东西不符，这场婚礼立刻就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林凡也将身败名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凡身上，场中寂静无声，连程咬金都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于詹事，金蚕吐丝，乃精细之事，需特定环境，贸然请出，恐惊扰了这小小生灵，反为不美。不若待宴后……”
于志宁却不依不饶，语气带着几分逼迫：“林县伯过谦了！祥瑞既出，自有天佑，岂会轻易受惊？莫非……其中有何不便之处？”他这话，几乎是在明示金蚕有假了。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程处寸在盖头下握紧了拳头，苏婉儿在女眷席上脸色发白。
就在林凡准备强行拒绝时，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憨直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
“有啥不能看的！俺老朱把祥瑞请来了！”
只见朱黑胖双手捧着一个垫着明黄绸缎的大托盘，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托盘之上，并非活蚕，而是几个已经结成、金光璀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蚕茧！旁边还放着一个小一些的银盘，里面盛放着一块刚刚用那金丝与其他丝线混合、织就的一小块金灿灿的锦缎！虽然面积不大，但那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金色，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哇！真是金茧！”
“快看那锦缎！流光溢彩，绝非染造！”
“祥瑞！真是祥瑞啊！”
惊叹声、议论声瞬间淹没了之前的质疑。那实实在在的金茧和金锦，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朱黑胖得意洋洋，他将托盘高举过头，朗声道：“诸位贵人请看！此乃天赐金蚕所吐之‘功德金丝’！俺老朱日夜不休，方才织就这一小块‘金锦’！此乃陛下圣明，天佑大唐，亦是俺东家与程小姐天作之合的明证！”
他这番话说得粗豪，却掷地有声。于志宁张了张嘴，看着那耀眼的金锦，再也说不出质疑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坐下。
林凡趁机上前，对着皇宫方向深深一揖，高声道：“天降祥瑞，皆因陛下圣德感天！臣林凡，愿将此首批‘功德金丝’与‘金锦’，敬献陛下与皇后殿下，愿我大唐江山永固，盛世绵长！”
他这话，直接将“祥瑞”的功劳和归属指向了皇帝，既化解了自身的危机，又拍了皇帝的马屁，可谓一举两得。
“好！说得好！”程咬金第一个大声叫好，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满堂彩声雷动，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这场由太子属官发起的突然袭击，被林凡和朱黑胖用实实在在的“祥瑞”完美化解。
婚宴终于得以顺利进行。朱黑胖精心准备的菜肴一道道呈上，尤其是那造型别致、寓意吉祥的“格物喜饼”和用“格物控温法”烤制的肉食，赢得了宾客们的一致好评。程咬金和他那帮老兄弟更是放开了肚皮，划拳行令，喝得面红耳赤，将婚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然而，林凡并未放松警惕。他注意到，魏王李泰派来的那位属官，在整个过程中都异常安静，只是默默观察着一切。而百骑司的便衣，也始终在人群外围游弋。
宴至中途，一名内侍匆匆而来，径直走到林凡面前，低声道：“林县伯，大家（陛下）口谕，宣您与新夫人，携‘金锦’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陛下果然一直在关注着这里！
林凡与刚刚揭去盖头、换上简便礼服的程处寸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两人不敢怠慢，带上那小块金锦，在内侍的引导下，乘车前往皇宫。
紫宸殿偏殿，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端坐其上，面色平静。林凡与程处寸跪拜行礼，然后将盛放着金锦的银盘高举过头。
内侍接过，呈到御前。
李世民拿起那块小小的金锦，入手感觉比寻常锦缎更沉，那金色纯粹而柔和，绝非寻常金线或染料所能及。他仔细摩挲着，目光深邃，久久不语。
长孙皇后在一旁赞叹道：“陛下，此金锦光华内敛，触手生温，确非凡品。林凡，程氏，你二人有心了。”
“此乃天佑大唐，臣等不敢居功。”林凡和程处寸齐声道。
李世民放下金锦，目光落在林凡身上，缓缓开口：“林凡，你今日这婚礼，办得甚是热闹。这‘金锦’，也确是稀世之物。看来，你这‘自污’之法，颇有成效啊。”
林凡心中猛地一紧，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伏下身，不敢接话。
李世民却话锋一转：“不过，登州之事，尚未了结。官窑瓷器流失，内府监丞灭口，背后之人，藏得很深。你献上这金锦，恰逢其时。”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朕已决定，成立‘内帑格物司’，专司珍稀物料研制与皇家用度革新。这金蚕培育、金锦织造之事，便纳入此司，由皇后掌管。林凡，你既精通格物，便挂个顾问之名，从旁协助吧。”
林凡心中五味杂陈。陛下这是借着他献上祥瑞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将“金蚕”这等可能带来巨大利益和声望的技术收归皇家，同时给了他一个虚职，既用了他的能力，又将他排除在核心权力和利益之外。这手腕，高明至极！
“臣，领旨谢恩！”林凡叩首。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至于你，”李世民看向程处寸，语气缓和了些，“既已嫁入林家，便当好生辅佐夫君，恪守妇道。”
“臣妇遵旨。”程处寸恭敬应答。
从皇宫出来，林凡与程处寸都沉默着。婚礼的喧嚣已然远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思量。
“陛下这是……既用了你，也防着你，更将可能的名声与利益都收走了。”程处寸轻声道。
林凡望着皇城高大的宫墙，叹了口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能暂时安稳，已是万幸。”
然而，他真的能安稳吗？
回到府中，宾客已散，只剩一片杯盘狼藉。王伟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立刻上前，低声道：“老板，刚收到的消息，我们暗中监视那个与失踪内府监丞有过接触的太监，今晚……在值房内‘突发急病’，没了。”
林凡脚步一顿，心沉了下去。
对方动手好快！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切断一切线索！
这宫闱深处的“鼍龙”魅影，比他想象的还要警惕和狠辣！
他这场看似“圆满”的婚礼，真的为他“破局”了吗？
还是，仅仅是将他拖入了一个更黑暗、更危险的漩涡边缘？
（第1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