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开拓者号”的庇护,踏入翡翠林海盆地的瞬间,黄凌感觉自己仿佛剥离了一层厚重的、属于钢铁时代的甲胄,赤裸地暴露在一个完全陌生而又无比古老的生命场域中。脚下的土壤松软而富有弹性,每一步都似乎能感受到大地深处那磅礴而温和的脉动。空气中浓郁的生命能量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他们,既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又潜藏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杨萤、埃隆娜博士、“谛听”、“铁砧”和“幽灵”紧随其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震撼。他们放下了所有高功率设备,仅携带了最基本的生存包和记录仪器,如同朝圣者般,跟随着那只领路的晶冠巨鹿,走向盆地中央那棵支撑天地的巨树——“生命之喉”。
越是靠近,那股生命的威压就越是强烈。巨树的树干如同活着的翡翠山脉,表面流淌的能量光脉如同亿万条奔腾的江河,发出低沉而恢弘的嗡鸣。树冠遮蔽了整个天空,垂落下的发光气根如同连接天地的琴弦,在无形的能量之风中微微颤动,奏响着无声的乐章。
晶冠巨鹿将他们引至树根处一片相对平坦、覆盖着柔软发光苔藓的空地。“在此等候……敞开心灵……母亲会感知你们的‘哭泣’。”
说完,它便与其他几只巨鹿缓缓退开,融入周围的林海光影之中,留下黄凌等人独自面对这星球级的古老存在。
没有言语,没有具体的形态交流。“生命之喉”的意志,如同温暖的阳光,如同滋润的雨露,直接浸润着他们的意识。黄凌感觉自己的思绪被轻柔地引导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锈锚岛的景象——不是冰冷的战术地图,而是那屏障下温暖的家园灯火,是苏茜嘶哑却坚定的命令声,是老隼在能源中心呕心沥血的坚守,是士兵们在爆炸火光中义无反顾的身影,是阿雅在昏迷中仍紧握着晶石、眉头紧蹙的脸庞……还有那远方如同乌云压境、喷射着毁灭光束的商会舰队,以及“痛苦使者”号那令人绝望的庞大身影。
他将所有的焦虑、挣扎、牺牲与希望,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这古老的存在面前。
回应他的,并非直接的承诺或拒绝,而是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深邃的意念洪流。他“看”到了翡翠林海亿万年来的生长与演化,看到了它与地脉能量的共生共荣,看到了它对一切“非自然”存在的排斥与净化本能。他也感受到了“生命之喉”对远方那场“金属与火焰的喧嚣”的厌恶与警惕,以及对那个被“冰冷锁链”束缚的同类节点的怜悯与愤怒。
这是一个崇尚生命、和谐与循环的意志,它厌恶破坏,但并非没有力量。
“……破坏的韵律……正在撕裂大地的歌声……”“生命之喉”的意念如同叹息,在黄凌心中回荡,“帮助……需要代价……平衡……必须维持……”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开始引导着黄凌体内那潜藏的、源自“摇篮”共鸣的微弱地脉能量。与此同时,杨萤、埃隆娜等人也感受到了类似的变化,他们各自的精神特长或知识储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扫描、理解,然后与这片林海的庞大网络尝试建立某种浅层的连接。
这是一种筛选,也是一种考验。
黄凌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无限拉高,与脚下的大地,与远方的“摇篮”,甚至与更远处那些或明或暗的节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共鸣。他“听”到了更多——商会控制下那个节点的痛苦哀嚎,其他未知节点的恐惧低语,以及……锈锚岛屏障在狂暴攻击下发出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般的刺耳尖鸣!
现实与意念的界限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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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锚岛,指挥中心。
“主屏障发生器过载百分之二百三十!结构完整性即将崩溃!”技术官的尖叫声淹没在连绵不绝的爆炸轰鸣中。
主屏幕上,代表能量屏障的弧光已经薄如蝉翼,边缘处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并迅速蔓延。“痛苦使者”号的主炮再次亮起了毁灭性的光芒,这一次,它显然打算毕其功于一役。
苏茜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她的声音因为过度使用而几乎失声,只能通过手势和坚定的眼神下达着最后的指令。老隼被人搀扶着坐在能源矩阵旁,老人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双手仍死死按在控制台上,试图压榨出最后一丝能量。
所有人都明白,最后时刻到了。
“所有还能动的人!准备接舷战!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苏茜拔出佩刀,眼中是决死的疯狂。
就在这绝望之际,异变再生!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阿雅,在维生舱中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不再是清澈的蔚蓝,而是化作了如同“生命之喉”一般的、深邃的翠绿色!一股远比之前两次更加庞大、更加有序、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能量波动,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但这股能量并未向外扩散,而是如同受到某种牵引,穿透了层层阻隔,与遥远翡翠林海的方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此同时,锈锚岛的地脉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梳理、激发,原本行将崩溃的屏障,骤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锈锚岛原有蓝光与翡翠林海翠绿光芒的双色光辉!
“痛苦使者”号那足以毁灭小行星的主炮光束,狠狠撞在这突然变得坚韧无比的混合屏障上,爆发出比恒星更刺目的光芒!剧烈的能量冲击让整个锈锚岛如同地震般摇晃,但屏障……竟然奇迹般地扛住了这一次攻击!
虽然光芒迅速黯淡,裂纹依旧存在,但它没有碎!
商会舰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显然这超出理解的变故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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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林海,盆地中央。
黄凌猛地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衣物。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两个庞大能量系统强行连接的“导线”,整个灵魂都差点被那恐怖的共鸣撕裂。杨萤、埃隆娜等人也纷纷瘫倒在地,脸色煞白,显然都承受了巨大的负担。
“生命之喉”那温和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赞许,也带着一丝疲惫:“……纽带……已初步建立……‘哭泣’已收到……但平衡的代价……需要共同承担……”
黄凌抬起头,看向那翡翠般的巨树,心中明悟。刚才那拯救锈锚岛于瞬间的力量,是“生命之喉”通过他们与阿雅作为桥梁,远程干预的结果!但这并非没有代价,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精神损耗,而“生命之喉”自身,似乎也消耗不轻,周围林海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
“我们……该怎么做?”黄凌喘息着问道。
“……寻找……散落的‘种子’……修复……受伤的节点……让生命的韵律……重新覆盖伤痕……”一段包含着数个模糊坐标和复杂能量运行图谱的信息流,涌入黄凌和杨萤的脑海。那是“生命之喉”指明的道路——并非直接参与战争,而是修复这个破碎的网络,从根本上增强星球自身的抵抗力和他们的“共鸣”权限。
这比他们想象的更艰难,也更漫长。
晶冠巨鹿再次出现,口中衔着几枚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如同玉石般的叶片。“这是母亲的赠礼……携带它们……你们将被林海视为‘同源’……但时间……有限……”
它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黄凌挣扎着站起身,接过那温润的叶片,一股清凉的生命能量流入体内,缓解了些许疲惫。他知道,他们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看似迂回,却可能真正改变战局的机会。
但锈锚岛,还能等到他们修复网络、增强力量的那一刻吗?
带着沉重的收获与更深的忧虑,一行人相互搀扶着,踏上了返回“开拓者号”的路途。
而在锈锚岛,暂时扛过致命一击的守军,还来不及庆幸,就看到商会的舰队开始了新的、更加令人不安的调动——数艘体型怪异、如同巨大钻探平台的舰船,正在向前推进,它们的舰首,对准了锈锚岛的主体结构!
商会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仅仅试图击破屏障,而是准备……直接撕裂岛屿本身!
陷落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以另一种更加恐怖的方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