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将整个洪荒踩在脚下的蔑视笑容，并未在杨辰的脸上停留太久。
它如同冰面上的裂痕，出现得快，消弭得也快。
因为那股足以压垮整个世界的恐怖重负，并未有丝毫减轻。
头顶之上，那墨色的劫云依旧在无声地翻滚、积蓄。其中酝酿的天谴神雷，其毁灭性的气息每时每刻都在以几何级数攀升，仿佛下一瞬就要化作天道最无情的审判，将他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
六道至高无上的圣人意志，更是化作了六座看不见的宇宙神山，从过去、现在、未来每一个时间节点，从因果、命运、轮回每一个法则层面，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那股压力，不是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碾在真灵之上。
杨辰刚刚因系统而点燃的沸腾血液，正在被这股冰冷的意志强行冷却。
他体内，龙凤麒麟三族亿万万亡魂的诅咒与哀嚎，从未停歇。
那不是幻觉。
是真实的，是铭刻在因果之中的永恒烙印。
凄厉的龙吟，带着被背叛的无尽怨毒，撕扯他的神魂。
神凰的悲鸣，蕴含着涅盘之火被浇灭的绝望，灼烧他的道心。
始麒麟至死不休的杀念，化作最纯粹的魔音，试图让他彻底迷失，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任何一尊太乙金仙，在此等折磨下，不出三息便会彻底道心崩溃，神魂沦丧。
杨辰的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
他脸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筛糠。
他知道，自己那短暂的、无声的挑衅，在这些活了无数元会的圣人眼中，或许只是一只蝼蚁临死前最后的、可笑的挣扎。
他们不会相信。
他们不会相信有人能在这等绝境下，还想着讨价还生。
他们只会等待，等待他被这无量业力与天威彻底压垮，变成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空壳，然后出手，将他这个“业力容器”彻底净化。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
他不能直接掀桌子，那太过突兀，只会引来最猛烈的雷霆一击。
他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所有高高在上的债主，都深信不疑的契机。
一个让他们相信，他真的已经到了极限，真的“活不下去”了的契机。
他要演。
用尽自己两世为人的所有心机，用上自己对人性最深刻的理解，演出一场足以骗过天道，骗过圣人的……道心崩溃！
这个念头，如同最阴冷的毒蛇，盘踞在他那被冰冷疯狂占据的内心深处。
下一刻。
杨辰眼中那最后一丝清明与理智，彻底“熄灭”了。
他放开了对神魂的最后一丝守护，任由那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如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他猛地抱着自己的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在布满仙草琼花的地面上痛苦地翻滚、痉挛。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凄厉，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悲愤，充满了对命运最恶毒的控诉。
“我只想好好修个仙！我只想证道长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用头颅疯狂地撞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他用拳头捶打着身下的大地，每一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节的皮肉瞬间绽开，鲜血混合着黑色的业力气息，将身下的仙草腐蚀成一片焦土。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或者说，肉体的痛楚，早已被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尽折磨彻底掩盖。
他的表演，是如此的真实。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去“演”痛苦。
他只需要将自己正在承受的、那万分之一的真实痛苦，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就足以让任何生灵为之动容，为之胆寒。
他眼前的景象，彻底化作了尸山血海的炼狱。
他的耳畔，只剩下亿万亡魂永无止境的哀嚎与诅咒。
他的道心，在那无穷业力的冲刷下，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龟裂的悲鸣。
“太累了……”
他的嘶吼渐渐变成了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喃喃自语。
“真的……太累了……”
他翻滚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自己砸出的那个小坑里。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濒死的风箱，艰难而微弱。
眼神中那最后的光，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最终，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灰白。
仿佛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生机，都已经被这无量量劫的因果，彻底磨灭、吞噬、消化殆尽。
这一幕，没有逃过任何一双眼睛。
它清晰无比地，被高悬九天之上的天道所感知。
也被那六道横贯寰宇的至高意志，尽收眼底。
东方昆仑山，玉虚宫中。那道冰冷威严的意志，只是冷漠地“看”着，没有丝毫波澜。在他看来，这本就是注定的结局，一个被污秽侵染的异数，其道心本就脆弱不堪，崩溃是理所当然。
东海金鳌岛，碧游宫内。那股锋锐无匹的杀伐之气微微收敛了一丝。通天教主在等待，等待这个业力源头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那一刻，再以雷霆手段将其诛灭，以绝后患。
三十三天外，娲皇宫。那一丝悲悯之情变得更加浓郁，却也更加无力。她看到的是一个即将逝去的生灵，却因为圣人的职责，而无法出手拯救。
西方须弥山。那两道充满了算计的意志，此刻却显得有些“惋惜”。他们惋惜的不是杨辰的死，而是这样一个绝佳的“业力容器”即将彻底报废，无法再为他们西方教的宏愿，贡献最后一份价值。
首阳山，八景宫。太上无为的意志，依旧古井无波。生与死，在它看来，不过是大道运转中的一个寻常环节。这个异数的出现是变数，而他的毁灭，则是让一切回归“无为”的正轨。
在天道与六圣的感知中，这个继承了罗睺毕生因果的倒霉蛋，终于还是没能撑住。
他的道心，已经崩溃。
他的真灵，即将湮灭。
他离彻底的、无可挽回的毁灭，只剩下最后一步之遥。
这很正常。
这是理所当然。
这是唯一的，也是必然的结局。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杨辰精心准备的、一场惊天豪赌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