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独自在乾清宫静坐了几日,前朝战事的顺利与后宫的平静,并未完全驱散他心头的烦躁。皇后那日质问的眼神,总在不经意间浮现。他并非全然忘却遏必隆之事,只是帝王的权衡与无奈,无法也无需向一个深宫妇人解释透彻。他想着,或许皇后是太过空闲,心思才会被那些陈年旧事占据,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新的寄托,大约就不会再执着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愈发清晰。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帝后和睦,诞育嫡子,本是天经地义,亦是稳固国本之举。于是,他寻了一日,并未提前通传,在晚膳后摆驾坤宁宫。
圣驾突然而至,坤宁宫上下难免一阵忙乱。桑宁闻报,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平静,领着宫人规规矩矩地于宫门外接驾,礼仪周全,无可指摘。
“臣妾恭迎皇上。”她垂着眼帘,声音平稳无波。
玄烨伸手虚扶了一下,触到她微凉的手指,感受到那份刻意的疏离,心中那点因主动前来而升起的不自在又深了一层。他面上不显,淡淡道:“起来吧。朕路过,进来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殿内。绯云机警地奉上热茶点心后,便示意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轻轻合上了门扉。
殿内一时只剩下帝后二人,烛火跳跃,映照着彼此沉默的侧脸。玄烨随意问了几句宫中琐事,桑宁一一作答,语气恭敬却缺乏温度。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玄烨放下茶盏,决定不再绕圈子。他抬眼看向桑宁,目光深沉:“皇后,朕思虑良久,你入主中宫已有段时日,膝下犹虚,非社稷之福。若能有嫡子承欢膝下,于你,于大清,皆是好事。”
桑宁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诧异,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她没想到玄烨会如此直接地提及子嗣之事。她下意识地抗拒,声音有些发紧:“皇上……臣妾……臣妾觉得昭意很好,臣妾视她如己出……”
“昭意是公主,终究不同。”玄烨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大清皇后,朕的嫡妻。为朕诞育皇子,是你的责任,亦是你的荣耀。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便知何为真正的寄托,不会再为些无谓之事劳心伤神。”
“无谓之事?”桑宁捕捉到这个词,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刚刚升起的那点慌乱被一股悲凉压下,她垂下眼,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皇上是说……臣妾阿玛和额娘……”
“够了!”玄烨眉头紧蹙,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过去之事,休要再提!朕今日来,不是与你争论旧事。”他站起身,走到桑宁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我们是夫妻,皇后。夫妻一体,生子延嗣,乃是人伦常理,亦是祖宗家法。”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明确的意图。桑宁被他看得浑身僵硬,心底涌起巨大的恐惧和排斥。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玄烨看她这般,暂时松了口:“罢了,先用饭吧。”
时辰渐晚,宫人进来伺候帝后梳洗。一切流程依旧,只是气氛凝滞。当寝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桑宁如同过去每一次一样,默默抱起一床锦被,习惯性地走向窗边那张小榻。
“你去哪里?”玄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火气。
桑宁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低声道:“臣妾……臣妾睡这里便好。”
玄烨盯着她单薄而挺直的背影,那股一直压抑着的烦躁与怒气终于冲了上来。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桑宁痛得蹙起了眉。
“朕说过,我们是夫妻!”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是皇后,不是守夜的奴才!回到床上去!”
“皇上!”桑宁挣扎了一下,眼中满是惊惧和抗拒,“臣妾……臣妾不能……”
她的话未说完,玄烨已失了耐心,猛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桑宁惊呼一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抛到了那张宽阔的凤榻之上。柔软的锦被承接了她的身体,但突如其来的撞击和位置变换仍让她一阵眩晕。
紧接着,玄烨沉重的身躯便压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威势和男性的气息,将她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不……不要……”桑宁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想推开他,双手却被他轻易钳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除了流泪,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
玄烨看着她梨花带雨、惊惶无助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帝王的尊严和被她屡次抗拒的恼怒占据了上风。他俯下身,带着惩罚意味的,有些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陌生的触感让桑宁浑身一僵,仿佛被毒蛇舔舐。在那一瞬间的窒息后,求生的本能和被侵犯的屈辱感猛地爆发出来!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偏过头,对着玄烨靠近的肩颈,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玄烨闷哼一声,剧痛传来,他猛地一把将桑宁推开!
桑宁猝不及防,被他巨大的力道推得向后倒去,额头险险擦过坚硬的床沿雕花,一阵火辣辣的疼。她蜷缩起身子,捂着额头,泪水淌得更凶,却依旧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玄烨捂住颈侧,指尖触及湿黏,借着昏暗的烛光一看,竟已见了血痕!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榻上那个瑟瑟发抖、却用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他的女人,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
“放肆!”他勃然怒斥,声音因震怒而微微发颤,“钮祜禄桑宁!你竟敢伤及龙体?!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桑宁只是蜷缩着,将脸埋在膝间,肩膀剧烈地抖动,无声地流泪,用沉默对抗着他的怒火。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玄烨。他指着她,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甩袖:“好!好得很!你就继续守着你的执着过吧!朕看你这个皇后,能做到几时!”
说罢,他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寝殿。
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拉开,又砰然合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直守在殿外忐忑不安的绯云,只见皇上脸色铁青,颈侧似乎还有一道红痕,怒气冲冲地快步离去,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坤宁宫。她心道不好,连忙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寝殿内,烛光摇曳,一片狼藉。凤榻之上,皇后衣衫微乱,发髻散落,正将自己紧紧蜷缩在床脚的角落里,双臂抱膝,脸深深埋着,压抑而破碎的哭泣声低低地传来,单薄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不止。
“主子!”绯云心疼地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想要触碰她,却又怕惊扰了她。
桑宁感受到她的靠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额角那一小块红肿清晰可见,她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道:“他……他走了吗……绯云……我害怕……我好害怕……”
绯云从未见过主子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心酸得几乎也要落下泪来。她连忙上前,用锦被轻轻裹住桑宁冰冷的身子,柔声安抚:“走了,皇上已经走了。主子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她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了结。皇上负气而去,今夜之事,必将满宫皆知。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便有消息隐隐传来,皇上离开坤宁宫后,并未回乾清宫,而是径直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的灯火,在这个不安的夜晚,注定要亮至天明了。而坤宁宫内的低泣与寒意,却久久未能散去。帝后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裂痕,经此一夜,已然演变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