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冷焰那道重新审视令狐烬所有档案的命令，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知情的高层人员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老博士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实体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全息屏幕上，令狐烬过去一年的任务报告、能量残留分析、行为时间线，与那条模糊的“造物主”轨迹被强行并置，进行着苛刻的交叉比对。数据流疯狂滚动，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石傀靠在对面的金属墙上，抱着的双臂肌肉虬结，岩石般的皮肤在冷光下泛着青灰色。他沉默着，但那双盯着数据流的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偶尔会扫过刚刚返回总部、正走进指挥中心的令狐烬。
令狐烬仿佛对骤然改变的氛围毫无所觉。他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执行外勤任务后的疲惫与专注。他甚至主动走向冷焰，递上了经过加密记录的便携式探测仪。
“西区c7区域能量残留已采样，初步分析报告同步传输至中央数据库。”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镜像行者’逃脱路径存在空间扭曲迹象，建议扩大对旧港口空间稳定性监测范围。”
冷焰没有立刻去接探测仪，她那跳动着苍白火焰的瞳孔，如同两柄冰冷的解剖刀，似乎要一层层剖开令狐烬平静的外表。
“令狐专家，”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指挥中心，“在你处理‘镜像行者’的同时，金鼎大厦爆发了代号‘财富吞噬者’的高危异变事件，初步判断与之前精神崩溃的金融操盘手刘宏业有关。全球金融市场因此出现规则层面的异常数据坍缩。”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根据记录，你曾在任务间隙，特别关注过刘宏业的社会新闻。”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刹那间，指挥中心内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令狐烬身上。石傀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座即将发动攻击的山峦。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巫祭，宽大黑袍的兜帽也似乎动了一下，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怀疑，在这一刻被摆上了台面。
令狐烬脸上的那丝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端质疑的愕然，随即转化为带着冷意的严肃。他收回递出探测仪的手，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冷焰的视线。
“冷焰调查官，你是在暗示，我与‘财富吞噬者’的出现有关？”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里却透出一股锐利，“我关注刘宏业的新闻，是因为我的职责要求我留意任何可能导致高危异变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一个对金钱执念深重、且处于崩溃边缘的公众人物，本就是潜在的监控目标。这在内部规程中有明确指引。”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石傀、巫祭，以及其他屏息凝神的工作人员。
“至于你提到的‘同时’，”令狐烬嘴角勾起一丝略带讥诮的弧度，“旧港口与金鼎大厦直线距离超过十五公里。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镜像行者’周旋，有完整的能量记录和通讯记录为证。请问，我是如何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远程催化另一个高危异变体的？”
逻辑清晰，反驳有力。他甚至巧妙地利用了“镜像行者”事件作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冷焰眼神锐利如刀，并未因他的反驳而动摇：“巧合过多，本身就是疑点。‘造物主’的能力超出我们理解，空间距离未必是障碍。更何况，‘镜像行者’恰好具备复制与模拟能力，这难道不是一种完美的、制造混乱和转移视线的手段？”
她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眼前的男人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被指控者，反而像是一个在看戏的观众。
“所以，仅凭直觉和牵强的关联，就要定一位收容专家的罪？”令狐烬的声音冷了下来，“冷焰调查官，追查‘造物主’事关重大，我理解你的压力。但将精力浪费在无端的内部猜忌上，只会让真正的目标看笑话，甚至可能延误战机，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他上前一步，虽然身高不及冷焰，但那股无形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如果你坚持怀疑，我申请即刻进行第三次，乃至第无数次精神检定与溯源分析，由‘方舟’核心亲自执行。但在那之前，请停止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它正在破坏行动组的信任基础。”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能碰撞出无形的火花。指挥中心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老博士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打破了僵局：“那个……初步比对完成。令狐专家的行为轨迹与‘造物主’模糊轨迹存在……少量时间点上的邻近，但无直接重叠证据。能量特征匹配度低于百分之五，属于背景噪音级别。”
这个结果，暂时无法支撑冷焰的怀疑。
冷焰紧紧盯着令狐烬，半晌，眼中的苍白火焰才缓缓平息了一些。她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她无法更进一步。
“你的申请我会向理事会转达。”她最终冷硬地说道，“但在新的指令下达前，令狐专家，你依然是行动组一员。不过，你接下来的任务需要与石傀专家协同进行。”
这是明显的监视和制衡。
令狐烬似乎并不意外，他微微颔首：“明白。我会配合石傀专家的工作。”
他表现得坦荡而合作，仿佛刚才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然而，在他转身走向战术规划台，与面色冷硬的石傀汇合时，背对着众人的脸上，那抹极淡的、玩味的笑意再次浮现。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让这怀疑生根发芽，让猜忌的藤蔓缠绕住每一个人，直到他们自己将所谓的“信任”勒毙。
他瞥了一眼主屏幕上那个依旧猩红的“财富吞噬者”信号。
好戏，才刚刚开始。而会议室里这点无形的刀光剑影，不过是开演前的锣鼓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