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异常震动如同不祥的预兆，持续刺激着夜莺紧绷的神经。它不再仅仅是背景噪音，而是变成了某种倒计时，提醒她危机正在逼近，而她却被困在这钢铁棺椁之中。
送餐口的开启是她唯一能与外界产生交互的时刻。她开始仔细观察每一次开合。负责这项工作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面容稚嫩甚至有些怯懦的守卫。他的动作总是很匆忙，尽量避免与她对视，放下东西就立刻关上滑槽，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麻烦。
他制服的铭牌上写着“迈克”。
夜莺开始尝试与他进行极简的交流。第一次，当他送来晚餐的营养膏时，她只是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迈克明显愣了一下，关滑槽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逃离。
第二次，她在他放下水杯时，轻声问：“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地面一直在震。”
迈克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飞快地关上了滑槽。
有戏。他知情，而且内心在挣扎。
夜莺不再主动询问，转而开始营造一种虚弱、无害、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氛围。她每次接过食物时，手会微微颤抖，呼吸显得急促，偶尔会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虽然伤口确实还在疼，但她稍微夸张了一些）。她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危险的入侵者，更像一个不幸的、濒临崩溃的囚徒。
她在赌，赌这个年轻的守卫内心还保留着一丝未曾被废土完全磨灭的同情，或者至少，对未知事件的恐惧和好奇。
第三次送餐，时机到了。那地底的震动刚刚经历了一次明显的、短暂的加剧，甚至连拘留室的灯光都随之闪烁了一下。夜莺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在迈克打开滑槽递进营养膏时，她抬起苍白的脸，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和茫然，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它……是不是要出来了？那个……发光的东西……”
迈克的手猛地一抖，营养膏差点掉在地上。他惊恐地看向夜莺，脸色瞬间变得比她还白。“你……你怎么知道？！”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
果然！堡垒内部，至少在这些底层守卫中，已经流传着关于静滞库事件的一些风声！
夜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仿佛看透一切、又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继续用气声低语，话语如同毒蛇般钻进迈克的心防：“它在渴望……能量……载体……下一个……会是谁？是你吗？还是你巡逻时遇到的其他人？”
她在利用人们对未知的恐惧，巧妙地引导，将“意识种子”的威胁与他自身的安危联系起来。
迈克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显然听说过些什么，甚至可能亲眼见过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堡垒内部绝非铁板一块，恐惧和谣言在底层士兵中传播的速度往往比官方通告更快。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试图强装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你可以不知道，”夜莺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但当它找到新的‘家’的时候，希望你不会正好在旁边。”她顿了顿，仿佛最后一丝善意，“也许……你们的长官有办法控制它吧。”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营养膏，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脆弱而绝望的背影。
滑槽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关上。夜莺能感觉到迈克还站在那里，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拘留室里格外清晰。内心挣扎的天平正在剧烈摇晃。
几秒钟后，滑槽被轻轻关上了。但这一次，没有立刻落锁的声音。
夜莺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屏息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也许是两分钟，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不是电子锁的嗡鸣，是机械锁钥转动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回来了！而且带了机械钥匙！（通常这种拘留室会有电子锁和一道物理机械锁双重保障，机械钥匙由值班守卫保管，用于紧急情况。）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迈克苍白而紧张的脸出现在缝隙后，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走廊，然后看向夜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犹豫，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夜莺缓缓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活下去吗？想让你在乎的人也活下去吗？”
迈克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帮我离开这里，”夜莺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有阻止它，所有人才能安全。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凯拉在哪里，那个‘东西’被带去了哪里。”
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关乎他生死的事实。
迈克脸上的挣扎更加明显，但恐惧最终压倒了规则。他咬了咬牙，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不能放你走！那样我们都会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
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然后飞快地说道：“那个从你们那里收回来的‘发光板子’，被送到了核心区的‘铁砧实验室’，据说那里是研究旧世界危险科技的地方。凯拉小姐……她被隔离在医疗区的重度监护室，有专门的精神力量抑制器，据说她的脑子……被‘污染’了，很不稳定，偶尔会爆发强烈的电子干扰。”
铁砧实验室！精神污染！信息量巨大！
“还有呢？地面的震动是怎么回事？”夜莺追问。
“我不知道确切原因，”迈克摇头，脸上恐惧更甚，“但有传言说，‘铁砧实验室’最近在深层进行某种高能耗的‘激活’实验，动用了堡垒备用的地热能源井……很多人私下里都说，那感觉……不像是在研究，更像是在……‘喂养’什么东西！”
喂养？！
夜莺的心沉入谷底。最坏的情况可能正在发生！堡垒的某些势力，非但没有试图销毁“意识种子”，反而可能在尝试激活甚至控制它！
“听着，”夜莺盯着迈克的眼睛，“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把我在这里的情况，以及‘铁砧实验室可能在喂养异常物品’的消息，传递给一个叫‘疤脸’的人，他在下层‘地窖’酒馆。第二，帮我弄到医疗区重度监护室的大致位置和守卫情况。”
迈克脸色惨白：“我……我做不到！传递消息太危险了！医疗区更是守卫森严！”
“那就等着被‘喂养’出来的东西找上门吧。”夜莺冷冷地说，不再看他，重新转过身，将选择权抛回给他。
门外陷入了死寂。只有迈克粗重的喘息声。
几秒后，门被轻轻合上，落锁声响起。
他走了。
没有承诺，没有保证。
夜莺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发芽，取决于那个年轻守卫内心的恐惧最终能否战胜对规则的盲从。
她不知道迈克会如何选择。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必须准备好，利用任何可能出现的、哪怕最微小的机会。
地底的震动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带着一种……**满足的饱嗂感**？
裂隙已经出现，微光能否照亮前路，犹未可知。
——
灵栖谷核心。
地脉能量的狂暴洪流终于渐渐平息，不是枯竭，而是某种……**饱和**？或者说，是林风那变异后的意识结构，暂时达到了所能承载的极限。
他“悬浮”在能量维度中，感受着自身的存在。
痛苦依旧残留，如同被烈焰灼烧后的余烬，每一次意识的流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的意识核心，不再破碎，不再虚幻，而是凝聚成了一种……**沉重**而**坚韧**的形态。
仿佛原本轻盈的星光，融入了大地的厚重，变成了一种闪烁着微光的、冰冷的黑色晶体。结构依旧布满细微的裂痕，但那裂痕不再是崩溃的征兆，反而像是某种力量的纹路，蕴含着地脉的蛮荒与星尘的秩序交织后的奇异张力。
他尝试调动力量。
不再是之前那种精微的、如同引导微风细雨般的操控。现在，他意念微动，灵栖谷边缘一块数米见方的冻土，便无声无息地**下沉、压实**，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碾过！力量变得直接、粗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他能感知的范围也更远了，虽然依旧无法清晰“看”到灰烬堡垒内部，但那种笼罩在北方的、压抑而混乱的能量场，在他感知中变得更加清晰，如同黑夜中一片污浊的、不断翻涌的乌云。
尤其是那片乌云的核心——灰烬堡垒深处，一股令他极度厌恶的、冰冷的、带着数据毒素和贪婪欲望的波动，虽然被层层能量场屏蔽和压制，但依旧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或者说，污秽的泉眼）般显眼！
它还在！而且……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迈克所说的“喂养”，恐怕是真的！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他获得了力量，但危机也同样升级了。
他看向北方，那变异后的、带着大地厚重感的意识，锁定了那片污浊的乌云。
新的力量，需要新的运用方式。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传递意念或进行精细的引导。
他需要一种……更能介入现实，更能造成实质性影响的手段。
他的意识，开始沉浸在对这种混合了星尘与地脉的、新生力量的探索与适应中。
时间，依旧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