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棋局这四个字，从莫凡那沙哑的喉咙中吐出时，石塔之上的夜风，仿佛都变得更加冰冷刺骨了。
苏文渊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消化着这个足以让任何一个神力境强者，都感到绝望的庞大信息量。
他完全明白了，卫帅口中那句防备人心的真正含义。
真正的危险，从来都不止是那头看似不可战胜的尸龙。
还有那些与他一样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等待着时机的猎人。
以及早已成名多年的各方天骄，去争夺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这已经不是九死一生了。
简直就是十死无生。
然而——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苏文渊那颗早被兵家经典淬炼得，如同最精密计算机般的冷静大脑，却反而在这一刻，变得愈发的清明与兴奋。
棋局？
好一个棋局。
他苏文渊最不怕的便是下棋。
“前辈，”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直视着莫凡 ，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您将这个足以决定生死的核心情报，如此坦然地告知于我。”
“想必，并非只是为了劝退晚辈吧？”
莫凡闻言，那张如同老树皮般干枯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赏笑意。
那笑容就像是一个孤独了许久的棋手，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与自己对弈的对手。
“你这小子果然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许，“与你说话就是省力。”
“没错。”
他收起了笑容，脸上恢复了凝重。
“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是要劝退你。”
“恰恰相反。”
“我是想邀请你……”
“……入局。”
“与我联手。”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群狼环伺的血腥棋局之中，去赌一把，那看似微乎其微的胜机。”
这个邀请，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干脆。
却又在苏文渊的意料之中。
“晚辈斗胆，敢问前辈。”苏文渊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您为何会选择我？”
“论修为，我不过是一个正心境，身体也只是勉强初入罡气之境的门外汉，在这场天骄云集的赌局之中，恐怕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论势力，我更是一介散修，身后无门无派，无依无靠。”
“您选择与我合作，岂非是事倍功半，白白拉低了您的整体实力？”
“哈哈哈。”莫凡再次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之中充满了智者之间，心照不宣的畅快。
“小子，你不必再试探老夫了。”
“老夫选择你，原因有三。”
他伸出了一根由钢铁铸就的冰冷手指。
“其一，你懂墨家。”
“你虽然不是我的弟子。但你对墨家道的理解，甚至比我那些不成器的师侄们，还要深刻。”
“你知道，何为规矩。你更知道，何为兼爱。”
“与你这样的人合作，老夫至少不用担心，会在背后被捅上一刀。”
随即，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其二，你够聪明。”
“聪明到，让老夫都感到有些可怕。”
“这场棋局，比的不仅仅是谁的拳头更硬。更重要的是，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布局更深远。”
“老夫空有一身屠龙的术，却缺少一个能将这术发挥到极致的谋。”
“而你，”他看着苏文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便是老夫这三年来所见过的，最合适的执棋之人。”
最后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眼中闪过了一丝充满了自信的精光。
“至于，这其三嘛……”
“……那便是，你除了选择与我合作之外，再无任何其他的选择。”
“因为，”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缓缓说道，“在这龙蛇集，乃至整个失落之地。若论对万魂窟的了解，若论手中所掌握的，能在那场棋局之中，掀动风云的筹码。”
“老夫，若称第二。”
“便无人敢称第一。”
说完，他那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关义肢，猛地在地上一按。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
只见那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塔顶端，竟瞬间裂开了数十道细密的缝隙。
紧接着——
无数闪烁着幽蓝色光芒，如同萤火虫般的微型机关鸟，从那些缝隙之中振翅飞出。
它们围绕着莫凡的身体，盘旋飞舞，组成了一片梦幻而又充满了致命危险的星云。
每一只机关鸟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足以轻松洞穿罡气境武者护体罡气的锐利气息。
“这……”
苏文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便是墨家机关术，真正的恐怖之处。
于无声无息之间，布下天罗地网。
“这只是老夫闲暇之余，制作的一些用来监视整个龙蛇集的小玩意儿罢了。”
莫凡看着苏文渊那震惊的眼神，脸上露出了一丝充满了傲然的笑容。
“我知道，城中每一个势力的底细。”
“那来自中原天剑山庄的少庄主，此次带来了三名剑意已达通明之境的神力境剑奴。”
“我也知道，那草原黄金血脉的王庭世子，身上携带着一件足以在短时间之内，爆发出堪比擎天法身一击的祖灵图腾。”
“我甚至知道……”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你身边也同样跟着，十名气息精悍如狼，其中更有两名神力境的顶尖高手。”
“你真的是，你口中那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吗？”
轰——。
这最后一句，看似平淡的问话。
却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文渊的心头。
他知道了。
自己从一开始，便已落入了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狐狸的算计之中。
自己的所有伪装，在他那遍布全城的天眼之下，早已是形同虚设。
苏文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前辈慧眼如炬。”
“晚辈，认栽了。”
他没有再狡辩。
在这种活成了精的老怪物面前，任何的谎言，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莫凡看着他那光棍无比的模样，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够坦诚。”
“老夫就喜欢你这股拿得起，放得下的劲儿。”
“放心。”他摆了摆手，“老夫对你究竟是哪家王孙公子，还是哪个宗门的秘密传人，不感兴趣。”
“老夫只问你一句——”
他收起了所有的笑意，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文渊，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盘以天地为棋盘，以天骄为棋子，以还魂草与九幽玄铁为赌注的惊天赌局。”
“你，苏文渊……”
“……敢不敢，与我一起下？。”
夜风，呼啸。
吹动着两人那同样充满了决然的衣衫。
苏文渊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疯狂与智慧的墨家传人。
他沉默了许久。
终于——
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脸上露出了，一个同样充满了自信与……疯狂的笑容。
“晚辈，苏文渊。”
“愿为前辈……”
“……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