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虽然宽敞却总是显得过分安静的家,琳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她刚才几乎是落荒而逃,此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佐助站在夕阳下、目光落在三色丸子上的那一幕。
他会接受吗?还是会觉得她多事,像丢掉一件垃圾一样置之不理?
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千代嬷嬷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布菜,琳食不知味地吃着,终于忍不住,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嬷嬷,族里……是不是有很多孩子都喜欢三色丸子?”
千代嬷嬷布菜的手微微一顿,抬起那双看惯世情、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琳一眼,声音平稳无波:“甜食,孩童大多喜爱。”她顿了顿,补充道,“二少爷……似乎也不例外。”
琳的心猛地一跳,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掩饰着瞬间加快的心跳。嬷嬷知道佐助喜欢?那她准备丸子……嬷嬷会不会有所察觉?
但千代嬷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侍立在一旁,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闲聊。
这一夜,琳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佐助冷漠地将丸子扫落在地的眼神,一会儿是训练场上那瓶被随意递过来的绿色伤药。
第二天,她几乎是怀着一种“赴死”的心情,再次走向那个小训练场。脚步比平时沉重许多,既期待看到结果,又害怕看到不愿看到的场景。
训练场空无一人。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块平整的石头。
上面空空如也。
没有丸子,也没有……油纸包。
心脏像是骤然失重,往下沉去。他果然……还是扔掉了吗?或者,根本不屑一顾,被风吹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瞬间塞满了她的脑海,失落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来。
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打起精神,开始例行的热身。动作有些机械,心思完全不在训练上。
直到热身完毕,她走到石头边准备放下自己的水壶时,才不经意地瞥见,石头靠近内侧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一点东西。
她蹲下身,小心地用手指将其抠了出来。
是一小片被仔细折叠过的、干净的油纸。正是她昨天用来包裹丸子的那种。
琳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捏着那片小小的油纸,指尖微微颤抖。他没有扔掉,他收下了。甚至,还将这无用的油纸折叠好,放在了不显眼却也不会被轻易吹走的地方。
这几乎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微弱喜悦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对于那个骄傲又孤独的少年而言,或许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大程度的认可和……感谢?
她紧紧攥着那片油纸,仿佛攥着一颗在寒夜里终于被她捂暖了一点的星星。
当佐助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入口时,琳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油纸片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忍具包最里层,然后强迫自己摆出和平常一样的神情,继续对着木靶投掷手里剑,只是动作比平时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内心翻涌的情绪都发泄出去。
佐助依旧像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区域,开始训练。
一切似乎都和过去无数个傍晚一样。
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琳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硬的隔膜,似乎因为那片被折叠起来的油纸,而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空气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各不相干,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的默契。
训练中途休息时,琳鼓起勇气,假装去石头边喝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佐助。他正坐在地上休息,微微喘息着,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并没有看她,但琳注意到,他今天喝水的时候,似乎比平时……稍微放松了一点点?那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只是她的错觉吗?或许是吧。但她宁愿相信这不是。
自那天起,琳偶尔会带一些不容易腐坏、方便携带的小点心,有时是兵粮丸(她特意让千代嬷嬷选了甜味更重的),有时是别的和果子,依旧放在那块石头上,依旧不多说一句话,放下就走。
佐助从未当面接受过,也从未就此说过一个字。
但每一次,那些点心都会消失,只留下被处理干净的包装。有时,琳甚至会在石头上发现一小簇新鲜的、可以用来缓解训练后肌肉酸痛的药草,或者一枚被打磨得异常光滑、显然更适合她小手握持的手里剑。
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换。
他们依旧不交谈,训练场里依旧只有风声和忍具破空声。但这种沉默,不再是最初那种充满隔阂和距离感的冰冷沉默,而是逐渐染上了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温度。
琳的训练也在这种奇特的“陪伴”下,有了缓慢却扎实的进步。她的手里剑终于能十中六七地钉在靶子上,查克拉控制也让她能稳稳地走上树干一半的高度。她开始尝试更复杂一些的体术动作衔接,虽然依旧生涩,但至少不再像个完全的外行。
她偶尔会“偷师”佐助的训练。她发现他的查克拉控制精细得可怕,投掷手里剑时手腕发力的角度刁钻而精准,体术动作更是简洁有效,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她默默记下,然后在自己的练习中偷偷模仿、揣摩。
有一次,她正在练习一个侧身踢击木桩的动作,总觉得发力不畅,身体平衡难以掌握,反复几次都差点摔倒。
“重心太靠前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响起。
琳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愕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佐助并没有看她,他正对着木桩练习掌压,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自言自语。但他微微蹙着的眉头,显示他并非全然无视。
琳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她按捺住激动,仔细回想他的话,尝试将身体重心向后移动少许,再次踢出——
“呼!”
动作果然顺畅了许多,力量也更能贯注到腿脚末端。
“谢……谢谢。”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
佐助没有回应,掌压的动作却似乎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让琳一整天都沉浸在一种微醺般的快乐里。他注意到她的困境了,他甚至……开口指点了她。哪怕只有短短五个字。
傍晚分别时,夕阳依旧。琳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佐助也刚好结束训练,正拿起放在石头上的毛巾擦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这一次,佐助没有立刻移开视线。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夕阳的映照下,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似乎多了点别的、难以分辨的情绪。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大约两三秒的时间。
那短暂的对视,仿佛比之前所有无声的交换加起来都更有分量。
然后,他率先移开了目光,将毛巾搭在肩上,转身,朝着与他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去找他的哥哥宇智波鼬了。
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训练场的出口,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那股温热的暖流。
她知道,通往他内心的路依旧漫长而布满荆棘,灭族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但此刻,这片被折叠的油纸,那次短暂的指点,和刚才那几秒钟平静的对视,都像是一点点穿透厚重云层的微光。
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因为训练而磨出的薄茧,心中那份想要变强、想要守护什么的决心,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她转身,走向回家的路。步履不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与希望。
至少现在,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树后,用悲伤眼神望着他的旁观者了。
她走进了他的训练场,或许,也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尝试走进他那片荒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