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室内死寂无声,唯有那扰人心智的颠倒咒文,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在脑海深处低回盘旋。阿吉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空荡的舱室内来回扫视,除了随着水流缓缓飘动的絮状沉积物和自身呼出的气泡,再无任何活物的踪迹。
刚才紫匣表面那一闪而过的扭曲倒影,仿佛只是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但阿吉坚信自己的眼睛。他缓缓移动手电,光斑再次落回那深紫色的诡异匣子上。匣面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他戴着头罩、握着强光手电的模糊影像,以及身旁云梦谣警惕的身影。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怎么了?”云梦谣察觉到阿吉的异样,通过手势询问。
阿吉无法用手势准确描述那瞬间的诡异,只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眼神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紫匣中央那个由海浪、骷髅与暹罗符文组成的复合印记上。这东西散发着不祥,但直觉又隐隐告诉他,其中可能隐藏着关键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伸出戴着潜水手套的手,缓缓向紫匣表面探去。他没有试图去抠挖或强行打开,而是将指尖轻轻按在了那个复合印记之上。
触手并非预想中的冰冷坚硬,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某种活物皮革般的微韧与弹性。就在他指尖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深海巨兽喉间的嗡鸣,陡然以紫匣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声音并非通过海水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意识,震得阿吉和云梦谣脑海一阵短暂的空白!
与此同时,那紫匣光滑的表面,骤然亮起!
并非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片朦胧的、如同月下薄雾般的暗蓝色光晕,迅速在匣面上弥漫开来,瞬间吞噬了两人清晰的倒影。暗蓝色的光晕中,那些原本阴刻的海浪、骷髅与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动、旋转,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邪异气息。
更令人惊骇的是,随着光晕的流转,紫匣表面开始浮现出影像!
那并非简单的图案,而是一幅动态的、仿佛映射着另一个空间的景象!影像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但依稀能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船舱内部,视角极其诡异,仿佛是……从某个极高的位置,倒悬着俯瞰下去!
影像中,可以看到排列整齐的炮位、粗大的缆绳、甚至是一些模糊的、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的人形阴影……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幽暗的蓝绿色调中,与“海王号”内部的死寂腐朽截然不同,那影像中的空间,仿佛还保留着某种……诡异的“活性”?
“这是……哪里?”云梦谣惊愕地看着紫匣上浮现的诡异倒悬影像,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阿吉瞳孔骤缩,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是船腹!是灰衣人说的那个‘海王殿’!这匣子……它在显示‘海王殿’内部的景象!但是……是倒着的!”
难道这紫匣,竟是某种监视或者窥探“海王殿”的装置?郑殃为何要在自己的舰长室里,设置一个倒映着船腹秘舱的邪门物件?
就在两人被这诡异景象吸引全部注意力时,阿吉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了异常!
这一次,并非在紫匣表面,而是在紫匣暗蓝色光晕映照下,对面那片相对完好的、挂着残破画卷的舱壁之上!
那面舱壁,原本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沉积物,但在紫匣光晕的映照下,沉积物的阴影与光斑交织,隐约构成了一副……与紫匣影像截然不同的、更加庞大而复杂的图案轮廓!
阿吉猛地将强光手电从紫匣上移开,照射向对面舱壁!
强光驱散了紫匣光晕造成的阴影效果,那隐约的图案轮廓消失了,舱壁依旧是被沉积物覆盖的寻常模样。
但阿吉没有放弃,他游到那面舱壁前,不顾肮脏,用手套快速而用力地擦拭着壁面上的沉积物。黑色的、粘稠的淤泥被刮开,露出了下面舱壁的本色——那并非普通的木板,而是一种更加深沉、隐隐带着金属光泽的材质!
随着他擦拭范围的扩大,一片被刻意雕刻在舱壁上的、巨大而繁复的图案,逐渐显现出来!
那赫然是一幅精细得令人发指的……海图?!
不,不仅仅是海图!
这幅雕刻占据了整面舱壁,中心是详细得可怕的海岸线与岛屿,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古体字和奇怪的符号,其精细程度远超他们手中的郑和海图。而在这片海域的周围,尤其是东南方向的深海外围,雕刻着无数艘形态各异的船只——福船、广船、鸟船、甚至还有几艘带着明显西洋风格的帆船!这些船只的雕刻并非随意点缀,它们全都呈现出倾覆、断裂、或者被巨大漩涡吞噬的姿态,如同百舸殉葬,拱卫着中心海域!
而在所有沉船指向的中心,那片被特殊朱砂(即便历经百年,依旧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勾勒出的海域,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漩涡,漩涡中心,则是一座若隐若现的、仿佛由无数船骸堆积、扭曲而成的诡异城池轮廓!
城池的上方,用更加古老、更加扭曲的篆体,刻着四个令人心神震颤的大字:
浮!浪!之!都!
这面舱壁,才是真正的海图!是“海王号”,是郑殃所掌握的、关于“百舸尸礁”乃至更遥远的“浮浪之都”的终极秘密!
紫匣倒映着船腹“海王殿”的实时景象,而舱壁则揭示了通往最终目标的航路!郑殃将这两样东西放在自己的舰长室里,日夜相对,他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阿吉和云梦谣被这面突然揭露的、蕴含惊天秘密的舱壁海图所震撼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之前尸傀行动截然不同的“沙沙”声,突然从他们来时的那条缝隙入口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正拖曳着,缓缓地、一寸寸地挤进狭窄的缝隙,朝着舰长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