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坊,与其说是一座销金窟,不如说是一座建在沙漠边缘的欲望都市。
三层高的环形土楼,将最原始的欲望与罪恶圈禁其中。一楼是声嘶力竭的赌场,骰子碰撞声、输红了眼的嘶吼、赢钱后的狂笑,混杂着浓烈的汗臭与酒气,形成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浊流。二楼是莺歌燕舞的软香阵,靡靡之音隔着珠帘透出,隐约可见摇曳的舞姿与纠缠的身影。三楼,则是属于真正大人物的私密包厢,只有沙州城里有头有脸的角色,才有资格从那不对外开放的楼梯走上去。
当沈天君和焰灵姬踏入这里时,整个喧嚣的一楼大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诡异的三秒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女人吸了过去。
她像是一团从地狱业火中走出的妖精,猩红的舞裙,裸露的腰肢,晃眼的金色链条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连串勾魂夺魄的铃音。她脸上的薄纱,非但没有遮掩她的美丽,反而让那双流转着媚意的狐狸眼,更添了几分致命的神秘。
而她身边的男人,则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仿佛周围的一切污秽与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存在于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风暴的中心。
这两人,与金沙坊的粗犷、狂野,格格不入。
一个满脸横肉,刚在牌桌上输光了家当的赌徒,借着酒劲站了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焰灵姬,喉结滚动:“哪来的小娘皮,给爷跳一个,爷赏你……”
话未说完,他身旁一个看似精明的同伴,一把将他死死按回了座位上,在他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说:“你他妈不要命了!城门口的事没听说?那就是冠军侯!”
“冠军侯”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那醉醺醺的赌徒,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寂静过后,是更加压抑的窃窃私语。敬畏、贪婪、好奇、恐惧……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像是黏稠的蛛网,缠绕在两人身上。
焰灵姬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嫌恶地用团扇在鼻尖扇了扇,娇滴滴地对沈天君抱怨:“主人,这里好吵,味道也难闻,咱们回去吧?”
沈天君没理她,径直走到赌场中央那张最大的“大小”赌桌前。
一个穿着绸衫,留着八字胡,一看就是管事的中年男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侯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侯爷想玩点什么?”
沈天君依旧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东海夜明珠,随手扔在了桌面的“大”字上。
那珠子宝光莹莹,瞬间将整张赌桌都映照得亮如白昼。
整个赌场的人,呼吸都停滞了。
这一颗珠子,足以买下半条街!就这么……当赌注?
八字胡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这赌局,他接不起。
“怎么?”焰灵姬懒洋洋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耐烦,“嫌少?”
她说着,竟从腰间的香囊里,又抓出了一小把碎钻,如同撒豆子一般,哗啦啦地洒在了夜明珠旁边。“我家主人,就喜欢听个响儿。开吧。”
这已经不是赌博了。
这是羞辱。
用钱,用足以让这里所有人疯狂的财富,来羞辱金沙坊的规矩。
八字胡管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自己处理不了了,对着身后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立刻点头哈腰地溜向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沈天君仿佛没看到这一切,他甚至没看赌桌,只是淡淡地对焰灵姬说了一句:“无聊。”
“那……主人想看什么?”焰灵姬立刻贴了上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大厅尽头那个空着的高台。
“奴家听说,这里的沙舞是一绝,不如让他们跳给主人看?”
“就现在?”
“就现在!”焰灵姬眼波流转,打了个响指。
她转向那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八字胡管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舞娘叫出来,就在这儿,给我家主人跳舞。清场,所有闲杂人等,都滚出去。”
“这……这位夫人……”八字胡管事都快跪下了,“这不合规矩啊!小店打开门做生意,这……”
“规矩?”焰灵姬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她伸出纤纤玉指,从赌桌上捏起一枚金币,放在两指之间。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枚坚硬的金币,在她指尖,竟如同蜡烛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化了!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上凝结成一滴滴不规则的金珠。
而她的手指,依旧白皙如玉,没有丝毫被灼伤的痕迹。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金液滴落的“滴答”声,和无数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焰灵姬将融化的金币随手一扔,柔声道:“现在,合规矩了吗?”
八字胡管事双腿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三楼楼梯口传来。
“好大的威风!我金沙坊开张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这里融金子玩儿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袍,脸上戴着一张青铜蝎子面具的男人,正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每走一步,身上那股血腥和煞气就浓重一分,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每个人腰间都别着一把造型诡异的弯刀,刀柄上都刻着一只狰狞的沙蝎。
沙蝎兄弟会!
而且,是红袍!
大厅里的赌客和看客们,瞬间炸了锅,连滚带爬地朝门口涌去,生怕被殃及池鱼。谁都知道,沙蝎兄弟会的人,就是一群疯子,尤其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红袍人,更是沙州城里能让小儿止啼的恐怖存在!
传闻中,他就是“红蝎大人”!
转眼间,偌大的一楼,只剩下沈天君、焰灵姬,以及那群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沙蝎兄弟会成员。
红蝎大人走到沈天君面前,隔着面具,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又扫了一眼他身边千娇百媚的焰灵姬,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冠军侯,沈天君?果然是年少轻狂,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胜券在握的贪婪。
“为了一个女人,竟敢一个人闯到我沙蝎兄弟会的地盘上来。该说你是蠢呢,还是蠢呢?”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
一个被女色冲昏了头脑,空有武力却愚蠢自大的年轻权贵。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也杀得多了。凤羽金令,还有这个绝色尤物,今天,他全都要!
沈天君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红蝎大人,看向三楼某个包厢的方向,那里的窗户半开着,一道更隐晦、更强大的气息一闪而逝。
他知道,真正的大鱼,已经闻到腥味,并且浮出了水面。
这出戏,唱到这里,刚刚好。
沈天君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红蝎大人,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终于开口,对身边的焰灵姬说了一句。
“你不是嫌他们吵吗?”
焰灵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压抑了许久的、嗜血的兴奋。
她舔了舔红唇,对着红蝎大人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是呢,主人。”
“那奴家……就让他们,永远都安静下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