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懂什么病情不病情。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爸爸只是最近脸色有点苍白，说话声音轻了些。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她陪着，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你就去嘛！回来我给你煮药，喝了你就不难受啦……”
她撒起泼来，小脚一蹬，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胳膊。
“去嘛去嘛，外面有蝴蝶，还有花花，杉杉要和爸爸一起看！”
叶若菱看着小叔那副进退两难的模样，心里有点愧疚。
早知道，就不该先开口。
现在，不仅凌安勋为难，连杉杉都急得快要哭出来。
“杉杉，小叔最近身体有点虚，咱们俩先去一趟吧，回来给他捎点好东西，行不？”
叶若菱弯下腰，语气温柔地哄着。
她想去拉杉杉的手，却被小姑娘灵巧地躲开了。
杉杉仰起脸，盯着凌安勋，小嘴一撇，明显不太乐意。
“不要！就要爸爸一起去！不去的话，杉杉也不去！”
爸爸已经好久没出门了。
天天闷在屋里，哪儿也不肯动。
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好？
凌安勋不是小孩子。
他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顾虑。
若是因为逼迫而出门，只会让他更加抗拒。
杉杉正愁得不行，凌知彦刚好路过，听见了他们的话。
脚步一顿，站住了。
他和小叔年纪差不多，两人小时候一块儿玩。
哪像叔侄，分明像双胞胎兄弟。
自从小叔出事之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壳里。
谁也不见，话也不说，整天一个人发呆。
从那以后，凌知彦也变了。
不再笑，不再闹，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了大人。
看着杉杉执着的小脸，凌知彦忽然觉得心头一热。
他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杉杉的肩膀。
“杉杉，你爸不是不想出门，是不想其他的人看见他坐轮椅的样子。”
“可总这么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你能陪他出去走走吗？”
“嗯！杉杉肯定能！”
她用力点头。
“杉杉会推爸爸，还会讲故事给他听，还要摘一朵最大最香的花送给他！”
杉杉回头看了眼爸爸，他正冲自己笑。
她一路奔到凌安勋身边，一把攥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爸爸，我最爱你啦！”
她的声音清脆如铃。
“你陪我去买条小裙子好不好？新学校的同学都有漂亮衣服，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跳舞、做操，可神气了！我也想要一条，粉红色的，带蝴蝶结的那种。你可以带我去吗？就一次，好不好呀？”
凌安勋低垂着眼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
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怕出去。
不是怕人多，而是怕那些怜悯的眼神。
杉杉眼里的光唰一下灭了。
她缓缓松开小手，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凌安勋心里猛地一揪。
他本能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松口。
没想到，杉杉没闹。
反而仰起小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
“爸爸，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颤抖。
“外面的人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知道。但他们不懂你。你别觉得低人一等，你是英雄，是为国家负的伤。医生都说你伤得很重，可你还活着，还陪着我。这本身就是最勇敢的事了。”
“等我长大，一定好好读书，当一名厉害的医生，亲手把你治好，让你站起来走路。我会一直陪你，哪儿也不去。所以……你别难过，好不好？”
她说着，眼圈一点点红了。
可凌安勋却铁了心，连头都没回。
他知道她的话有多真挚。
也正因为这份真挚，才更让他无法回应。
“若菱，带杉杉出去。我累了，想休息。”
说完，他缓缓转动轮椅。
轮子碾过地板，一点点远离那个还在凝望着他的小小身影。
杉杉第一次失败了。
眼泪唰地涌了出来，她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
“呜呜……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不该问你要裙子的是不是？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穿漂亮的裙子给你看啊……你以前都说我是小公主的……现在……现在我不是了吗？”
上一次，她就是这么哭着被送走的。
那时妈妈抱着她，在医院门口一遍遍地说“乖乖听话，很快回来”。
可后来，她再也没能回到那个家。
凌安勋的手猛地攥住扶手，青筋隐隐浮现。
他想冲过去抱起她，告诉她“爸爸没有不要你”。
可他又怕。
怕自己一旦心软，孩子就会明白，只要一滴眼泪，就能让所有人退让。
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时，客厅的门“砰”地被推开。
丁琴见状，急忙冲了过来，一把将杉杉搂进怀里。
“哎哟我的小心肝，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谁欺负你了？奶奶在这儿呢，不怕不怕，不哭不哭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拍着杉杉的背。
凌振康站在一旁，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冷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这一转眼就哭成这个模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若菱眼神闪躲，神色有些尴尬。
她先看了看凌知彦。
见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又迅速瞥了眼小叔的背影。
刚想要解释，凌知彦便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平静地说道。
“是杉杉想让小叔陪她去挑一条新裙子，小叔当时正在忙别的事，没有答应。她……以为叔叔不要她了，心里难过，就哭了起来。”
丁琴一听这话，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转过身，抬手拍在凌安勋的肩膀上，声音又气又心疼。
“你这孩子！怎么心就这么硬呢？就这么忍心让一个小姑娘哭成这样？她是你的女儿，不是外人！你知道她心里多害怕吗？”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杉杉轻轻摇晃着。
“来，杉杉别怕，奶奶帮你揍他了，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别难过了，好不好？你是咱家的小公主，谁会不要你啊？奶奶第一个不答应！”
杉杉依旧低着头，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嘴里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搓着眼睛。
凌安勋被打得肩膀生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地僵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