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贾府,时间已经不早了,院中安静,晴雯和锦云迎上来伺候他换下外出的衣裳。贾琮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想起昨日宝珠的哭求,他本欲此刻便去看看秦可卿,但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终究觉得不妥,只得按捺下来。
“叫岁安来。”贾琮吩咐道。
不多时,岁安悄无声息地进来,躬身行礼。
“东府那边,情况如何了?”贾琮沉声问道,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
岁安压低声音,条理清晰地回禀:“回三爷,据我们安插的人观察和打听,贾珍那边,依旧是那般……只顾着自己享乐。虽然对自己爵位无法传给亲血脉有些芥蒂,但似乎也觉得没啥办法,近来有些看开了,便不怎么管了,整日里还是寻欢作乐。”
“至于贾蓉那边,”岁安语气微冷,“对贾蔷已是恨之入骨。据东府那边的下人说,贾蓉天天在自己屋里,不是酗酒就是咒骂贾蔷,言辞十分恶毒。我们安排的人手也已经动了。贾蔷那边,考虑到他骤然富贵,安排了几个擅长玩乐、捧高踩低的,昨日勾着他去了赌场和青楼,玩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宁府,就借着酒劲,直接强逼着让库房给他支取一笔银钱,姿态颇为张扬。”
“贾蓉那边,收买的那个他常找的妓子芸娘,也已经开始了。昨夜她便在其耳边吹风,说些‘世子之位本该是爷您的’、‘那贾蔷一个残废凭什么’、‘若不除掉他,爷您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之类的话,看样子,贾蓉是有些被说动了,嫉恨之心更重,杀心或许已起。”
贾琮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光芒闪烁。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推进,甚至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贾蓉的懦弱与狭隘,果然经不起挑拨。
他沉吟片刻,对岁安道:“做得不错。不过,火候还可以再猛一些。”
岁安躬身:“请三爷示下。”
“让那个芸娘,在撺掇贾蓉杀贾蔷的同时,也时不时地,隐晦地提一提贾珍。”贾琮的声音冷冽,“就说,若非珍大爷偏心,或是珍大爷挡了路,蓉爷您又何至于此?试着勾起他对贾珍的怨恨,让他觉得,若是贾珍也……那他或许还有机会。但要做得巧妙,似是而非,让贾蓉自己去‘领悟’。”
“还有,”贾琮继续道,“你另外悄悄派人,伪装成是贾蔷雇佣的人,想办法接触贾珍身边得用的长随、小厮,使些银子,让他们多在贾珍面前说贾蓉的坏话。尤其要强调贾蓉如何‘忤逆不孝’,如何怨恨父亲,如何在外败坏宁府名声。务必要让贾珍动怒,责打、训斥、羞辱贾蓉。”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贾蓉本就心态失衡,再被贾珍责打,只会将这笔账同时记在贾蔷和贾珍头上。嫉恨的火焰烧得越旺,他才越容易做出疯狂之事。”
岁安听得心领神会,这连环计一环扣一环,将人性的弱点利用到了极致。他立刻应道:“小的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必定做得天衣无缝。”
贾琮挥挥手,岁安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第二日,用过早膳,贾琮信步往迎春院走去。
以前大家都喜欢在黛玉的碧纱橱聚着玩乐,后来因为贾琮的横空出现好滴贾宝玉的一些不讨喜之处,大家越发喜欢来离贾宝玉有些距离的迎春院中。
刚进院子,没走多远,便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里面传来。走进院中一看,果然黛玉、探春、惜春并宝钗都在,正围着一个小巧的暖炉说笑,丫鬟们在一旁伺候着茶水点心。
“哟,这是说什么好玩儿的呢?这么热闹。”贾琮笑着走上前。
见他来了,众姐妹都笑了起来。探春快人快语:“正说着琮三哥你呢!如今可是了不得的大忙人,伯爷兼着指挥使,想见你一面都难。”
贾琮忙作势告罪:“是我的不是,怠慢了姐妹们。该罚,该罚!”
黛玉坐在靠近水边的栏杆旁,裹着一件月白绣竹叶的斗篷,身形愈发显得单薄,她手中捧着小手炉,闻言抬起眼睑,似笑非笑地瞥了贾琮一眼,嗓音清凌凌的:“三哥哥如今是国之栋梁,自然与我们这些闲散人不同。我们呀,能得您偶尔想起,已是荣幸了。”这话里带着她特有的小性儿和打趣,并无恶意,反而显得亲近。
贾琮知她性情,也不恼,走到她身边,故意叹道:“林妹妹这张嘴,真是比刀子还利。我便是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林妹妹啊,不然这‘闲散人’的酸话,怕是要说到明年去。”
黛玉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旋即又忍住,扭过头去看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嘴角却悄悄弯起。
惜春正拿着一支炭笔在速写本上勾勒着远处的枯树寒枝,见贾琮来了,抬起小脸,认真道:“三哥哥,你打仗的时候,见到的边塞风光,是不是特别苍凉壮阔?跟我画里的山水一样吗?”她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贾琮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速写本看了看,赞道:“四妹妹的画技越发精湛了。边塞风光,确实与你笔下有些意境相通,但亲眼所见,更为震撼。黄沙漫天,孤城落日,长河冰封……改日有空,我细细说给你听,或许对你的画境有所助益。”
惜春听了,抱着贾琮用力点了点头。
众人说笑一阵,宝钗便温言提议道:“琮兄弟此番立下大功,升官封爵,我们姐妹们还未曾好好为你庆贺一番。不如今晚就由你做东,我们在园子里摆一桌,既当是接风,也是贺喜,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贾琮自然无有不允,笑道:“正当如此!是我疏忽了。今晚就在我这边的院子里摆酒,我让晴雯和锦云去安排,定让姐妹们尽兴。”
其实,并非贾府不想为贾琮大肆庆祝。早在他刚受封伯爵时,贾母便借着送鸳鸯过来的机会,委婉提过要设宴庆贺。当时贾琮一听贾母连最得力的大丫鬟鸳鸯都舍得送来,便知老太太是真心急着修复关系,希望他日后能照拂贾府。但他考虑到年节将至,自己虽封爵却还未授实职,过于张扬反而不美,便婉言推拒,表示不如年后再办。后来虽授了官职,但既然已说了年后,便也不愿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