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这位以勇猛和“子午谷奇谋”闻名的将领,却如同被抽干了精髓的躯壳,徒留一副不甘的皮囊,在此地默默等死。
就在林煜和禽滑素闯入的瞬间,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外来者的气息刺激,魏延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曾经桀骜锐利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却依旧死死地盯住了闯入的二人,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已无力吐出清晰的音节。
而与此同时,因为他情绪的剧烈波动,更多、更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那衰败的生命气息,汹涌地向着林煜和禽滑素冲击而来!
无需【顾影】主动激发,这些碎片便强行灌入二人的感知:
他们“看”到了魏延昔日驰骋沙场,斩将夺旗的悍勇;
“看”到了他提出“子午谷奇谋”时,那不被采纳的愤懑与自信;
“看”到了他与杨仪等人的激烈冲突,那源于性格与理念的不和;
“看”到了他对于北伐战略的不同见解,那被“丞相之策”完全压制的不甘……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在这些个人情绪的记忆碎片中,夹杂着一些更隐晦、却更令人心悸的“感觉”!
他们通过魏延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模糊地“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吸力,正从这营帐之外,从那星光最璀璨的核心方向传来!这股吸力,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针对某种更虚无缥缈的东西——气运?生机?还是那冥冥中的“命数”?
魏延那原本应该更加旺盛、更加绵长的生命之火,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导管连接着,其本源的力量,正在被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抽离,汇入那片宏大的、逆天而行的悲愿之中,成为了支撑那苍青光柱、维持那【伪·星穹领域】的……燃料之一!
不仅仅是魏延!
在这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林煜和禽滑素还隐约“瞥见”了其他一些身影——一些同样卧病在榻、或是在前线带伤奋战的蜀汉将领、文臣!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不该有的、超出伤势本身的疲惫与衰败之气!就仿佛,整个季汉政权上层,其集体的“气运”或者说“生命力”,都在被那核心处的逆天仪式,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征用”!
诸葛亮,为了维系那摇摇欲坠的国运,为了强行为季汉续命,为了完成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他不仅在燃烧自己,更在无形之中,以一种近乎魔道的方式,汲取着所有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忠诚于季汉的文臣武将们的“根基”!
而这,无疑加剧了【天命逆】业债的反噬!强行逆转天命,本就为天地所不容,如今更以这种近乎掠夺的方式维系,所带来的因果孽报,大部分由作为主导者和核心的诸葛亮承受,但反馈回来的业力冲击,也必然更加凶猛、更加酷烈!
“原来……如此……”林煜心中巨震,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伪·星穹领域】给人的感觉如此矛盾,既有悲天悯人的宏愿,又有一种冰冷残酷的意味。这不仅仅是诸葛亮一人的业劫,更是整个季汉政权在绝望挣扎中,集体命运扭曲的显化!而魏延,这位性格骄悍、或许本就与诸葛亮意志并非完全契合的将领,成为了这残酷规则下,最早被“消耗”殆尽的牺牲品之一!
就在这时,榻上的魏延,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充满极致怨愤的音节:
“丞……相……好……狠……”
话音未落,他头颅一歪,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那逸散的记忆碎片与不甘的意志,也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孤帐之内,只剩下那如豆的灯火,摇曳着,映照着两张写满了震惊与沉重脸庞。
帐外,流马木牛沉重的脚步声和星光凝聚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头顶,那颗罚星的赤红光芒,已经将整座孤帐笼罩。
而林煜和禽滑素的心中,却比这领域的星光更加冰冷。他们窥见的,不仅仅是魏延个人的悲剧,更是诸葛亮那逆天之举背后,那令人心悸的、波及甚广的残酷真相。
魏延帐中那窥见的残酷真相,如同冰冷的毒液,尚在血脉中蔓延,带来刺骨的寒意。孤帐之外,流马木牛那规律而冰冷的“咔嚓”声已近在咫尺,头顶那颗罚星凝聚的赤红光芒,更是将破烂的帐幕映照得一片血红,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下,令人窒息。
“走!”林煜强压下肩头伤口传来的剧痛和心中的震撼,一把拉住禽滑素,目光迅速扫过帐内。强行突围已是下策,外面是严阵以待的机关守卫和蓄势待发的天罚之星,硬闯十死无生。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孤帐后方那看似厚重的帐壁上。与其面对已知的绝境,不如搏一把未知!他低吼一声,体内【霸王举鼎】的残余力量轰然爆发,不再追求精细控制,而是将那股霸道的蛮力集中于尘缘剑尖,对着那处帐壁悍然刺去!
“嗤啦——!”
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中,帐壁被强行破开一个缺口!出乎意料的是,帐壁之后并非预想中的星光网格或更多守卫,而是一片……扭曲旋转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暗淡光晕!这是一处因魏延生命消散、其自身气场与领域规则产生微妙排斥而形成的、极不稳定的临时性空间薄弱点!
“进去!”林煜不及细想,拉着禽滑素,纵身撞入那片光晕之中!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穿越领域边界时更加猛烈和混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耳边是能量乱流尖锐的嘶鸣,眼前是破碎的光影疯狂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令人作呕的旋转感骤然停止。
两人踉跄落地,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座简易的、露天的观星台上。台子由粗糙的岩石垒成,高出周围的地面少许,视野极为开阔。而他们出现的位置,恰好是在观星台边缘一根石柱的阴影之下,勉强提供了些许遮蔽。
惊魂未定,林煜和禽滑素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石化般紧贴着冰冷的石柱,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被观星台中央那道身影牢牢吸引。
诸葛亮。
他并未身着正式的朝服或官袍,仅以一袭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深衣裹着清癯的身躯,外面随意罩着一件厚重的、边缘已有些磨损的鹤氅,以抵御五丈原深秋的寒夜。夜风拂动着他花白的须发和鹤氅的衣角,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饱经风霜、漂泊无依的隐士,而非执掌一国权柄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