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城在温菲尔归来后,似乎进入了僵持阶段。
防御长城在千离微不惜代价的维持下依旧巍然耸立,守军在温菲尔、凌曜等人的带领下,一次次击退异兽组织的小型进攻。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异兽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而守军的力量却在不断消耗。
十日后的一个黄昏,一则带着血色印记的紧急情报,被传入了长平城指挥中枢,瞬间传遍了所有高层指挥。
山海异能学院的张校长,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亲自带队探索一个超大型异空间,试图寻找逆转战局的可能时……连同整个探索队,失去了所有联系。
根据异空间监测点最后传回的数据推断,那个异空间在探索队进入后不久,发生了崩塌。
张校长,极大概率……已陨落其中。尸骨无存。
消息传来,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位老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一种在乱世中支撑人心的力量。
他若是牺牲了,带来的绝不仅仅是战力的损失,更是士气上的沉重打击。
是夜,一轮冷月孤悬,清辉遍洒,落在饱经战火的城墙上,非但不能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凉与压抑,反而更添了几分寒彻骨的凄清。
上官泠空和洛自非,这两位平日里一个玩世不恭、一个冷峻恶劣的顶尖强者,罕见地没有参与任何防备,也没有待在指挥室里。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那是一段可以俯瞰城外无边兽潮的城墙垛口上,周围十分安静,异兽也识趣的没来打扰。
二人中间,放着一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早已凉透的烈酒。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远方,那里,是在黑暗中涌动着的兽潮,以及更远处,是张校长失踪的那个异空间的方向。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冰冷的墙砖上交织在一起。
上官泠空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笑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冰凉的壶身。
洛自非则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们就这样坐着,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从月升坐到月落,任凭夜露打湿了肩头,仿佛要用这种无声的方式,送别那位亦师亦友的长者。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洛自非找到了温菲尔。
温菲尔看着眼前这位神色比平时更加冷峻,眼底却带着已经难以掩饰的红血丝的老师,心中微微一沉。
“我有一个预言,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洛自非开门见山,声音有些沙哑,
“几个月前,在你们还在学校,外界局势刚刚开始失控,但尚未全面崩坏之时。人类当时唯一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八级预言系异能者,在耗尽全部生命力,彻底长眠之前,留下了最后箴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温菲尔:“预言说,‘重启世界之人,将手持断裂的权柄,踏着旧神的骸骨,为这场纷争,划下终焉的句点。’”
温菲尔愣住。
重启世界之人。是说自己吗?
断裂的权柄。什么权柄?
旧神骸骨。所以,是会有新神诞生吗?
温菲尔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波澜,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这个预言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外,”洛自非的声音更加低沉,“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山海的张校长……消失在异空间里了。空间崩塌,我们,包括上官泠空……连他的遗体都没能找回。”
尽管早已听到传闻,但亲耳从洛自非口中得到确认,温菲尔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那位老人,就这样……尸骨无存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混合着对幕后黑手的愤怒,在他胸腔中翻涌交织,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如鲠在喉。
洛自非说完这些,似乎用尽了力气,他不再看温菲尔,转身离开了休息处。似乎只是来告诉温菲尔这些而已。
温菲尔独自站在原地,消化着这沉重无比的信息。
他不知道的是,洛自非在离开他之后,径直找到了站在另一段城墙上,依旧望着远方发呆的上官泠空。
上官泠空似乎感知到他的到来,缓缓回过头。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黯淡。
他看到洛自非那副样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走上前,毫无征兆地,一拳狠狠砸在了洛自非的脸上!
洛自非被打得身体一个踉跄,向后倒退半步,嘴角瞬间破裂,殷红的血迹立刻渗了出来。
但他没有动用异能防御,甚至没有恼怒,只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然后同样一言不发,回身也是一拳砸向上官泠空!
上官泠空闷哼一声,弯下了腰,但随即又挺直,再次挥拳。
两人就这样,在清晨微凉的城墙上,互殴沉。
拳拳到肉,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理由,没有对话,只有压抑了整夜的悲痛、无力、愤怒,在这一刻通过最直接的方式宣泄出来。
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是最熟悉的人,也是最了解彼此痛苦的人。因此,上官泠空很清楚他去做了什么。
他恨。
恨他轻而易举的将一个孩子拉进来。可他不知道,温菲尔早已身在局中。
在……更早的时候。
直到两人都鼻青脸肿,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垛上,上官泠空才哑着嗓子,低低地骂了一句:“……混蛋。”
洛自非看着远方初升的朝阳,没有回应。
有些痛苦,无法用言语抚平,只能彼此分担。
过了许久,洛自非才扯了扯刺痛的嘴角,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都让靳浮玉去了,我告诉他,不算过分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上官泠空猛地转过头,瞪着他,眼中带着血丝:“靳浮玉不一样,那是我侄子!”
“温菲尔也是我学生!”洛自非立刻顶了回去,声音同样拔高。
“他不是!”上官泠空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然而,这句话喊出口的瞬间,他自己也愣住了。
脸上的愤怒和激动凝固,转而化为一片茫然和晦暗。
他为什么会说……不是?
温菲尔明明就是山海S班学生,名义上确实算是洛自非的学生。
可那一刻,某种根植于灵魂深处,无法言说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个身份。
二人都不再说话。
时间流逝,月华又临。
他们就这样坐着,从朝日初升,到月落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