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光就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知道，此刻再说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想，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昊天。实话实说，一字不漏。
可他无法从这灿金色的眸子之中判断昊天的情绪。
他不知道，昊天现在究竟是真的原谅了他的欺骗，也原谅了敖甲、敖乙和敖丙的诞生，还是仍然想要杀死他们，杜绝自己哪怕唯一可能出现的后代。
那灿金色的眸子比这深海的海水还要冰冷。
他看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他要去救敖丙。无论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都不能任凭敖丙被海底妖兽撕碎。
“等我救回敖丙，再逐字逐句的与你说清楚！”说话间，敖光已急忙向着海沟游去。
但昊天明显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刚一转身，那牢固的晶蓝绸带又再次捆住他的腰，将他带了回来。
“你究竟什么意思！是！我承认！他是你的孩子！但他的成长没有用到哪怕一丁点你的神力！你若认为给我的神力是浪费，那尽管收回去就是！但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可昊天既不回答他，也不放开他。
敖光甚至重新在手中凝起龙牙刀，就要向着那晶蓝的绸带砍去！
但那绸带本就是海水所化。无论他再如何用力砍下去，都只是砍在海水上。哪怕眼看砍断了，但只要刀拿开，又会马上连接起来，造不成一点伤害。
敖光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昊天的意志之下，就连大海都可以背叛他。
“不要！放开我！收回你的神赐吧！我从来不稀罕什么长生，我儿也不会稀罕！快放开我！”
却见昊天轻轻皱了皱眉，似乎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永远不要再说这种话。”昊天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听得见。却也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是在说，明早吃什么早餐一样。
敖光看着他，轻轻摇着头：“你果然没变。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你也不需要。”
昊天看着他，仍旧眉头微蹙，也不说话。
却在这时，一股暖流从身后推来。
这里并非洋流经过的区域，怎么会突然出现暖流？
敖光急忙回头去看，却见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缓缓上升。
他看得很清楚，那是哪吒。却又不像哪吒。
因为他的身上有六条手臂，最下方的两条托着敖丙，左侧两条拿着一支火焰形成的长枪，而右侧两条，则捧着一条火焰形成的绸带。
“敖丙！”敖光焦急万分！
他看得出来，敖丙的衣服受损，手和脸上有伤痕，一点力气都没有，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而哪吒也没好多少，衣服都快要被完全扯破了，已被妖兽的血污染成了深红色。
敖丙闻声，也艰难地回头看他，口中喃喃说道：“父亲……”
看起来想抬手，想从哪吒怀中挣脱，可似乎完全做不到。
敖光焦急地游过去，想要接过他的孩子。
可哪吒却猛地瞪向他，凶恶地连敖光都一怔。
他们离得很近，敖光也看得清楚，哪吒的眼睛仍然是一片虚无的空白，没有瞳仁。
他知道，哪吒仍然被魔丸控制，根本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伤害敖丙，反而更像是将敖丙从那些海底妖兽手中救出来了一样。
但敖光准备去接过敖丙的时候，哪吒反而更紧地将敖丙护在怀中，就好像是——
在保护着什么宝贝一般。
敖光不免轻叹：“即便已经失去意识，却还是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么？”
哪吒似是没听懂一般，仍旧全力抱紧敖丙，保护着敖丙。
敖光微微垂下眼眸，轻笑一声，后退了半步。
“我甚至不用下去看，就知道你们把下面砸成了什么稀烂的样子。那些海底妖兽，不好对付吧？就算是我，当年和我的三个弟妹，将他们赶到此处时，也废了不少力。”
哪吒眉头微蹙，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他稍微松了些力道，同意敖光抚摸敖丙的头发和额角，却仍然不让敖光带走怀中心爱之人。
这是何等的一种执念，就连敖光都忍不住轻轻叹气。
“把他放下。别忘记你的使命。”鸿钧老祖苍老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传来。
哪吒愤恨地回眸看向身后某处，似乎是想怒吼，反抗他的命令！
敖光马上反应过来，随手以海水凝了一支梭形飞镖，向着那处打去！
但打了个空。
鸿钧老祖愤怒地道：“蠢货！你这样会暴露我的位置！我命令你，将你手中的人放下！”
哪吒再次愤恨地看向另一处。敖光早已准备好了，再次将手中的飞镖投向那个方向。
可依旧没有打中。
而鸿钧老祖似乎已失去了耐心，口中传来呢喃的低语之声，像是在吟唱某种咒语。
随着咒语的吟唱，哪吒痛苦的尖叫出声，甚至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原本抱在怀中的敖丙也缓缓向下沉去。
他急忙想要伸手去抓住敖丙，可早已无法够到。
敖光见状急忙下潜，将敖丙揽入自己的怀中。而再回头去看哪吒时，只见他愈发痛苦，六条手臂同时捂着自己的脑袋，就连双脚都因为疼痛而用力地蹬踏。
可很明显，鸿钧老祖并无任何一丝怜悯之心。
在他的眼中，哪吒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并非活生生的人。
敖光紧皱着眉头，敖丙受了重伤，被他抱在怀中，轻声叹道：“父亲……救、救救哪吒……”
敖光紧咬着牙，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可刚说完这话，又忍不住马上回头去找昊天的身影。
他知道他办不到的事情，昊天一定能够办到。
与此同时，他也知晓，若是那“混元珠之力一结合，就连昊天也无法对付”的传言为真，昊天一定会趁此机会杀死哪吒。
对付一个尚在虚弱状态的魔丸，总比对付强盛状态的魔丸好，更好过同时对付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随时可能与魔丸结合的灵珠。
所以，若是昊天此刻要动手除掉哪吒，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可昊天仍然只看着他们，面无表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鸿钧老祖吟唱完了整段咒语，而哪吒脚下就这么燃起烈焰。
先前因为被控制时头痛而熄灭的，火焰形成的枪与红绫也再次燃烧，他沉着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昊天靠近。
每走一步，就带来一股暖流，仿佛这冰冷的深海都要被他身上的魔焰灼烧到直接蒸发。
在距离昊天约莫十米左右时，他猛地举起手中武器，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过去，完全无视了海水的阻力！
昊天仍然沉着得很，那先前用来捆敖光的晶蓝绸带似乎已领受到了他的意志，迅速迎敌！
可哪吒手中的红绫也不是吃素的。由火焰燃烧的红绫马上从哪吒手中飞出，与晶蓝绸带扭打作一团，不落下风！
这架势，叫敖光都看得有些惊讶。
他先前怎么都挣不脱的绸带，竟叫哪吒这么轻易就打成平手，甚至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实力？
他甚至无法想象哪吒现在究竟有多强大。
与此同时，哪吒手中紧握着的火焰枪也分成了两根，四只手臂各执一支，猛地向昊天攻去！
昊天轻轻一挥衣袖，其中一支便被寒冷的冻气直接熄灭，可另一支却趁机刺向昊天！
“唔……”昊天轻叹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窝，鎏金色的血液就这么从肩窝之中流出，在海水中缓缓散开。
哪吒闭上眼，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咧开嘴角，手中再次燃起两支火枪。就这样三支尖利的枪一起，从不同的角度向着昊天刺去！
“神血……好美味……哈哈哈哈美味……”他嘶哑地笑着，毫不留情！
昊天怒喝道：“敖光！还不来帮我！”
敖光看着他，心中同样焦急，却也实在是难做决定。他不能杀哪吒。若杀了哪吒，敖丙一定会万分伤心。
可他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昊天受伤。
身为昊天的omega，他能完全地对昊天所受到的伤害感同身受。
不仅如此。
昊天的身体每流出一滴血，都好像在他心上狠狠扎了一针一般地疼痛。
而现在看去，昊天已实在是危险。
他低头看向敖丙，咬牙道：“丙儿……昊天他，不能死。若他死了，天地都将崩塌，会是全世界的灾难，无论人族，妖族……”
敖丙痛苦地闭紧了眼，却点了点头：“我明白的……父亲……”他挣扎着从敖光怀中起来，却也不住地说：“父亲，能否，留哪吒一命……别杀他……”
敖光抬手，以海水凝结为龙牙刀，猛地向哪吒身后砍去！
六条手臂？只要砍断其中四条，就一定会失去作战能力！
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沉重的龙牙刀用力向着哪吒的脊背砍去，眼看与昊天交战正酣的哪吒似乎并未察觉，心想现下倒是最好的时机。
可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哪吒的手臂时，敖光猛地觉得像是砍在了什么坚硬的水晶墙上一般，手腕被震得生疼！
这不可能是哪吒的能力！莫非是鸿钧老祖？可鸿钧老祖，又在何处？
就算施展了隐身咒，只要施展任何攻击或者防御的招式，就一定会现身。
敖光左右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疑惑地看向仅仅隔着哪吒，近在眼前的昊天。
昊天却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很好，你成功通过了我的考验。”
敖光正讶异，是什么考验的时候，就听“哗啦”几声，又像是冰面碎裂的声音，却也像冰块撞击凝结的动静。
而此刻，哪吒手中的火焰枪已熄灭，整个人都被一层冰壁包裹起来。
敖光紧皱眉头，想问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却见昊天缓缓摊开手掌，一颗刻印着太极图半边的蓝色珠子出现在了掌心。
“灵珠！”不知在何处的鸿钧老祖惊呼出声：“原来失踪千年的灵珠，一直在你手中！”
昊天却看着敖光，轻笑道：“只有以灵珠之力，才能压制魔丸。而如今你既然通过了我的考验，那我便将这颗灵珠赐给敖丙。”
说着，看向浑身伤痕，紧捂着自己胸口，努力喘息的敖丙：“既然他们二人如此相爱，就连失去意识都要在一起，那便让他们一生一世都互相纠缠好了。”
说着，那颗灵珠缓缓地飞向敖丙。一阵晶蓝的光芒闪耀过后，只见与先前包裹哪吒的卵形膜相同的，晶蓝色的膜将敖丙包裹其中。
“灵珠的力量会治愈他，”昊天看向敖光，眼中满是温柔：“也会帮助他压制魔丸的力量，让哪吒清醒过来。”
“可是……为什么？”敖光不解。
昊天仍然只是轻笑着，伸过手去：“就算是身为父亲，送给儿子的第一份礼物吧。”
敖光忽地只觉心中震动。
他抬手握住昊天的手。
用力，且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