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边缘那道细缝还在蠕动，黑气凝成的字悬浮半空：“你看到的，只是开始。”
云逸尘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反应，地面猛地一震，像是有巨兽在地底翻身。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苏清绾一把扶住他胳膊，指尖冰凉。
“不对劲。”她声音压得很低。
话音未落，血池中央轰然炸开，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带起的血浪溅在石壁上，发出“滋滋”腐蚀声。那东西裹挟着腥风破水而出，落地时发出沉闷且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仿佛要震碎耳膜。它四肢着地，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背脊高耸入云，好似要刺破这血池上方的阴霾。头颅似龟，却透着诡异的光泽，颈后拖着一条铁链，锈迹斑斑，宛如一条死亡的毒蛇，虽布满岁月的侵蚀却始终未断裂。
玄武傀儡。
它双目燃起幽绿火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慕容雪身上。那一瞬，她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钉在原地。
“祖父……”她喃喃出声，眼神涣散，“我来完成你的遗愿了。”
云逸尘心头一紧，想拦，可神识还在嗡鸣，刚从幻境里抽身，脑子像被碾过一遍。他抬手想拽她，指尖只擦到衣角。
慕容雪已经冲了出去，速度快得不像人。她五指张开，指尖射出数道漆黑毒丝，如恶毒的蛇信般缠上傀儡脖颈，似要将这危险的怪物彻底束缚。
傀儡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张口喷出一团黑雾。雾气所过之处，岩石如蜡般融化，地面凹陷出一个个坑洞。慕容雪皮肤瞬间泛起青斑，手臂上浮现出溃烂的痕迹，可她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又扑了一步。
“雪儿！”苏清绾厉喝，抬手甩出七根冰魄针，针尖破空，按北斗方位钉入地面，寒气瞬间蔓延，结成一张霜网，将傀儡下半身困住。
傀儡挣扎，铁链崩得笔直，发出刺耳摩擦声。霜网撑了不到三息，边缘开始发黑——毒丝反噬，阵法要破。
云逸尘咬牙，强压脑中眩晕，从怀中掏出那片玄武鳞片。背面“以血为祭，以身为阵”八个字还在泛光。他没多想，指尖一划，血滴落在阵眼位置。
血光乍现，与地面符文共鸣，霜网重新凝实，暂时稳住。
“这阵法……是她家先祖留的？”苏清绾喘着气问。
“不是留的。”云逸尘盯着傀儡，“是被迫画的。”
话音刚落，慕容雪双掌拍地，掌心血纹绽开，渗入地面。那些符文立刻活了，顺着她手臂往上爬，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契约。
她仰头嘶吼：“血脉共鸣，开！”
地面轰然裂开，一道巨大符文浮现，与鳞片背面的字迹一模一样。云逸尘瞳孔一缩——这不是咒文，是血契，用命签的契。
楚寒突然冲上前，将饕餮玉佩狠狠掷出。玉佩划过半空，撞在傀儡胸口，发出一声金铁交鸣。铠甲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跳动的东西——
一颗心脏。
布满黑色纹路，像蛛网般缠绕，每一次搏动都带出黑血。那纹路……云逸尘认得，和慕容雪肩头那道旧伤一模一样。
“这心脏……”楚寒脸色发白，“是活的？”
“不。”苏清绾死死盯着那颗心，“是‘他’的。”
“谁？”
“慕容家第一位炼毒人。”她声音发颤，“百年前被林玄风所杀的先祖……他的心，被炼成了傀儡核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云逸尘看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忽然明白了什么。那场幻境里，先祖临死前将鳞片藏进暗格，不是为了保命，是为了留下证据。可林玄风没杀干净，把他的心挖出来，塞进这具铁壳子里，当成阵眼，当成工具，当成永生永世不得解脱的囚徒。
而慕容雪……是血脉最近的后人。她不是在唤醒傀儡，是在被召唤。
“她不能碰那东西。”苏清绾猛地起身，“一旦血脉完全共鸣，她会跟着被炼化，变成下一个‘心’。”
云逸尘想冲上去拉人，可刚迈一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神识撕裂般的痛还在，强行从幻境抽身的代价，现在才开始发作。
楚寒已经扑了过去，怒目圆睁，一脚狠狠踹在慕容雪腰侧，把她踹离傀儡三丈远。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摔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却还在痴痴地笑，那笑容里透着疯狂与决绝，仿佛解脱又似是赴死的悲壮。
她撑着地爬起来，眼神疯癫：“你们不懂……这是宿命。”
“你完成个屁！”“那你杀了我，省得我自投罗网。”楚寒一把掐住她脖子说道。
她不挣扎，只冷笑：“那你杀了我，省得我自投罗网。”
楚寒手一抖，松开了。
就在这时，傀儡胸口那颗心脏猛地一跳，黑血从七窍喷出，在空中形成漩涡，像一张扭曲的脸。云逸尘眼前景象骤变——
他看见自己被傀儡铁爪贯穿胸膛，剑纹寸寸崩裂，鲜血顺着裂痕流下。他想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爪子往里送。
另一边，苏清绾脸色惨白如纸，恍惚间，她竟看到云逸尘倒在地上，全身骨骼在恐怖的力量下寸寸断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转眼间便化作一具森森白骨。唯有那剑纹还在诡异地发光，如同他最后一点不屈的执念，在这恐怖的幻象中苦苦挣扎。
“幻觉！”楚寒大吼，“别信！这是记忆反噬！”
他一把扯下腰间酒葫芦，灌了一口，烈酒入喉，火辣辣地烧过五脏。他抹了把嘴，盯着那颗心脏：“这根本不是傀儡，是坟，是牢，是把活人炼成死物的毒炉！这心脏……是慕容先祖的残念，被钉在这儿百年，不得超生！”
苏清绾猛然醒悟，抬手取出三根银针，指尖运力，精准刺入心脏上方虚位——那是经外奇穴中的“魂舍”“魄庭”“意关”，专封执念。
银针入空，竟发出“叮”一声脆响，像是刺中了实体。
黑雾漩涡一顿，幻象消散。
云逸尘喘着粗气，冷汗浸透后背。他低头看手，还在抖。那片鳞片贴在掌心，微微发烫。
“它在回应。”他说。
苏清绾收回银针，眉头紧锁：“要彻底镇住它，得用同源之血封脉。可一旦放血，血脉共鸣会更强，她可能直接被拖进去。”
“那就别让她放。”楚寒捡起玉佩，盯着傀儡胸口的裂缝，“我来砸了这颗心。”
“不行！”苏清绾厉声阻止，“心毁，阵崩，地脉毒气全涌上来，我们一个都走不了。而且……这是她先祖，她不会原谅你。”
楚寒冷笑：“那你说怎么办？等她自己扑上去当祭品？”
没人说话。
她忽然扯动嘴角，发出一阵干涩又悲凉的笑声，笑得眼泪都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你们争什么？’她微微仰起头，眼神空洞却又透着一丝释然，轻声说道，‘我早就不是完整的我了。从小到大，我体内的毒虫就没停过，每一次的疼痛都如万虫啃噬。每一次突破，都是靠吞噬自己换来的。我不是天才，是怪物。’
她缓缓站起，走向傀儡。
“雪儿！”苏清绾想拦。
云逸尘伸手拦住她。
“让她去。”他声音沙哑，“这是她的路。”
慕容雪走到傀儡面前，伸手抚上那颗跳动的心脏。黑纹顺着她手臂蔓延，速度却比之前慢。她闭上眼，低语：“祖父，我来了。这一次，换我护你。”
心脏搏动忽然加快，黑雾再次翻涌，可这一次，雾中竟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白发苍苍，面容枯槁，正是百年前那位先祖。
人影张了口，无声说了两个字。
云逸尘读懂了。
“谢谢。”
下一瞬，慕容雪猛然睁眼，右手成爪，直插自己心口！
她没刺穿，只是划开皮肉，一滴血珠浮出，缓缓飞向那颗心脏。
血珠触碰到黑纹的刹那，整具傀儡剧烈震颤，铁链崩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云逸尘瞳孔骤缩。
他看见那颗心脏表面的黑纹，开始一点点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