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在震。
我跪在幼苗旁边,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整条胳膊像被冻住一样僵硬。苏晴蹲在我身边,手里的检测仪屏幕闪着微弱的光。她想扶我起来,手指刚碰到我的肩膀,东南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
旧地铁隧道废墟裂开了。
一道垂直的深缝从地下升起,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像是某种结构在自我重组。裂缝中央,一个人影缓缓上升。是陈锋。
他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流动的晶体构成,表面不断有光纹滑过,像数据在运行。胸口的位置裂开一个漩涡状的口子,里面没有黑暗,只有一片扭曲的空间,能看到远处星点闪烁——那是维度通道的入口。
“吸收速度加快了。”苏晴盯着仪器,声音压得很低,“世界树的能量流向变了,它开始主动抽取地核能量。”
我看着幼苗顶端那颗透明的种子,内部的光还在流转。刚才张虎走的时候,能量闭环已经建立。但现在,这个通道正在打破平衡。
再不处理,整个地球都会被拖进去。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手掌最后一次贴在幼苗上。震动感很稳,能量网在正常运转。我转向苏晴,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东西在晃。
“零域不能断。”我说。
她没说话,只是把检测仪放回包里,站直了身体。
我抬起右手,集中最后的精神力。脑海中的设计图开始拆解,不是建造,而是剥离。零域的核心不是工具,是我的精神印记与能力系统的结合体。要传下去,就得把它从意识里分离出来。
过程像用刀割自己。
额头冒出冷汗,视线有点模糊。但我没停。图纸一层层展开,最终锁定在一个球形结构上——那是零域的控制中枢,相当于整个系统的启动密钥。我把它从思维深处抽离,顺着神经传到手掌。
掌心发烫。
我把手按在苏晴的额头上。
她猛地一颤,眼睛睁大,瞳孔里闪过一串蓝色的数据流。几秒后,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变了。不再是医生看病人的眼神,而是一个系统接管者的冷静。
她现在能用了。
“接下来靠你。”我说。
她点头,嘴唇动了一下,但没出声。
我转身走向裂缝。
老周带着巡逻队赶到,拦在通道前。他看见我走过来,抬手示意队伍后退。他摘下头盔,站在原地没动。
“林工。”他说,“你进去,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
通道一旦关闭,操作者会被留在维度夹层,无法返回现实坐标。这不是牺牲,是清除。
我没回答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过去。
“如果有人问起我做了什么,把这个给他们看。”
他接过纸条,没打开。
我迈步跨过警戒线,走向裂缝中心的陈锋。他的脸还能辨认,但眼神空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满了。我停下,在他面前伸出手。
掌心朝上。
三短,两长,停七秒。
这是我们和世界树之间的信号节奏。也是张虎最后留下的回应方式。
陈锋的身体顿了一下。
胸口的漩涡缓缓减速。
就是现在。
我一脚踏进通道。
里面没有风,也没有声音。空间像被拉长的胶片,四周闪过无数画面:城市重建的第一天,我在废墟上画出庇护所蓝图;苏晴在医疗站抢救伤员,手一直没抖;老周带着人清理街道,把一块写着“欢迎回家”的木牌钉在路口。
这些都不是幻觉。
是记忆在反向流动。
我继续往深处走,身体开始变得轻。皮肤表面出现细小的裂纹,像是玻璃上的霜花,慢慢扩散。这是现实锚定失效的表现。每前进一步,我就少一部分存在。
但我必须走到终点。
通道尽头是一扇门,由纯粹的能量构成,上面刻着最初的零域公式——那是我第一次激活能力时写下的原始代码。门后就是裂缝控制节点。
我伸手去推。
门没开。
需要权限验证。
我咬破手指,把血涂在门上。血迹融入公式,整道门亮了起来。锁解了。
我走进去。
节点是一个悬浮的立方体,内部旋转着地球的投影。周围连接着十二条光带,分别对应十二个主要大陆的能量节点。但现在,所有光带都在向中间汇聚,被世界树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启动最后一级指令。
【关闭维度接口,强制切断外部链接】
系统提示弹出:【确认执行?此操作不可逆,执行者将永久滞留于非实相空间】
我点了确认。
立方体开始收缩,光带一根根断裂。地球投影恢复稳定,吸收停止。世界树的能量回归闭环。
我的身体也在同步消散。
从脚开始,化成光点,飘向空中。手臂、 torso、头部,依次分解。最后剩下的意识停留在门边。
我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层层扭曲的空间,我看到外面的世界。
幼苗顶端开出一朵花,很小,淡金色,花瓣半透明。花心处浮现出我的影像,站着,双手插在工装裤兜里,嘴角有一点笑意。
苏晴站在花前,没动。
老周单膝跪地,头盔抱在胸前。
远处广场上,人们点燃了纸灯,一个个放上天空。灯光越聚越多,最后拼成一个字。
风从东面吹来,花轻轻晃了一下。
我的意识也快没了。
但在彻底消失前,我感觉到一点暖意。
是幼苗在回应。
三次短震,两次长,停七秒。
我回了它一次。
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晶与藤蔓交织的碑从地面升起,围住幼苗。碑面光滑,没有任何雕刻。几秒后,一行字浮现出来:
此处长眠着用整个宇宙换取我们存续的傻瓜
苏晴伸手摸了摸碑文,指尖落下一颗凝固的水珠。
老周站起身,把那张纸条放进碑前的金属盒里。他没看内容,直接封上了盖子。
夜空中的纸灯开始缓缓下降,像是完成了使命。有几盏落在纪念碑周围,火光映着幼苗和那朵花。
花心的影像依然站着,没动过。
风又吹了一下。
花瓣边缘落下一点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