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适应期,在一种混杂着新奇、警惕与些许压抑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陈三七利用这段时间,不仅熟悉了玄清城内外的环境,也与同期前来镇守的几位师兄弟有了更多的接触。其中,关系最为熟络的,当属李辰与苏卿卿二人。
与李辰交好,原因颇有些微妙。这位天赋绝伦的少年,骨子里带着一股属于天才的傲气与锋芒,但他似乎将同样在元婴境便领悟了法则的陈三七,视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陈三七的低调内敛,不争不抢,反而更衬托出李辰那种少年意气、风华正茂,颇有几分“独占鳌头”而无人能与之真正比肩的意味。两人交流不多,但每每谈及法则感悟,李辰总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陈三七,仿佛在无声地寻求认可或比较。
而与苏卿卿的熟络,则显得自然许多。这位灵动活泼的师弟,心性单纯直率,对什么都充满好奇。陈三七那历经沧桑后沉淀下的平静,以及偶尔流露出的、源自科学思维的独特见解,似乎对她很有吸引力。更重要的是,苏卿卿的容貌气质,眉眼间的灵动与偶尔流露的娇憨,恰好是陈三七潜意识中比较欣赏的类型。三人又同是选择了前景未卜的搜寻点,无形中又多了一层“战友”般的联系,平日里交流论道,更多时候是闲聊排解寂寞,倒也颇为投缘。
半年期满,师兄张仪如约而至。他驾驭着一艘特制的、体型较小、特意为地灵界这种复杂环境下炼制的虚空飞舟,载上陈三七、李辰、苏卿卿三人,分别将他们送往各自负责的搜寻点。
飞舟穿行在灰暗死寂的大地上空,速度并不快。张仪一边操控飞舟,一边再次叮嘱:“分配给你们的搜寻点,都是经过筛选,相对靠近我方控制区域腹地,较为安全的位置。彼此间距离也不算太远,若遇紧急情况,通过宗门令牌传讯,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有附近的师兄赶去增援。切记,安全第一,莫要逞强。”
陈三七默默记下,心中稍安。一炷香的时间,对于元婴修士而言,若一心想逃,配合自己的《虚空渡》和天机甲,支撑过去应当不难。
终于,飞舟在一片更加荒凉、地势起伏略大的区域边缘停下。
“陈师弟,此处便是你负责的第七号搜寻点。”张仪指着下方,“范围约百平方公里。辅助你执行搜寻任务的,是一个虫族文明的分支。”
“虫族文明?”陈三七微微一怔,这个名词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科幻画面。
“嗯,一个很奇特的文明体系。”张仪解释道,“其族群所有智慧与意志,都高度集中于母虫,亦可视作虫皇。其余所有虫族单位,皆是其手足与感官,各司其职,绝对服从。”
他进一步说明:“驻扎在此处的,是从其原母皇虫族中分离出来的一个新生分支。这也是虫族附庸我玄清宗后获得的好处之一——得以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快速扩张其种群数量。不过此处这支才刚刚分离出来不到十年,母虫还相当弱小,麾下仅有三千余只各类工虫,其文明层级,连一级文明都还未达到。但用于执行覆盖式的搜寻任务,倒是勉强够用了。”
交代完毕,张仪便驾驭飞舟,载着苏卿卿和李辰继续前往他们的搜寻点。
陈三七按下遁光,落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根据令牌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那处虫族母巢的入口——一个位于背风坡的巨大地穴,洞口布满了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生物荧光的菌毯。
他尝试着释放出一缕友善的神识波动。很快,一股微弱但极其凝聚、带着冰冷计算感的意识,小心翼翼地与他接触了。
通过意识交流,陈三七得知,这只新生母虫确实极其稚嫩。它的母文明相当于三级文明的程度,而它自己,作为分离体,在此处艰难求生。地灵界贫瘠的环境并不适合虫族大规模发展,维持目前三千族群的规模已是极限,想要扩张壮大,几乎不可能。同时,母虫也清晰地表达了一个意愿:由于生活习性与环境差异,它并不希望陈三七长时间停留在它的母巢核心区域。
对此,陈三七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本身也对虫巢内部那可能存在的、粘稠、拥挤、充满异味的环境敬谢不敏。
他在距离虫巢入口约数里外,寻了一处相对平整、视野开阔的岩壁下方。如同在第九峰时一般,神念涌动间,碎石滚动,岩壁向内凹陷,一座简易却坚固的石屋便迅速成型,成为了他未来百年驻守的临时洞府。
接下来的几年,时光仿佛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凝固了。
每年,陈三七会例行公事般地对自家这百平方公里辖区,进行一次细致的神识扫描搜寻。而那数千只形态各异的虫族工虫,则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日夜不停地在区域内进行着覆盖式的爬梳。它们效率极高,几乎能将每一寸土地都翻查一遍。
然而,年复一年,一无所获。
混沌虚空的馈赠,似乎格外吝啬。
好在能修炼到元婴境的修士,早已习惯了漫长的孤寂。此地灵气几近于无,根本无法支持常规修炼。陈三七只能依靠师尊赐予的那十颗凝元丹来维持修为的精进。但一颗凝元丹,也仅能支撑他那燃烧着业火的恒星元婴,高效修炼半月左右。丹药消耗速度远超补充,根本是杯水车薪。
大部分时间,他只能通过宗门令牌,与同在搜寻点的李辰、苏卿卿二人隔空“论道”。说是论道,其实更多是相互交流见闻,排解这漫长驻守生涯的孤寂与沉闷。李辰偶尔会分享一些对金之法则的新感悟,苏卿卿则常常讲述她那边遇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因为她负责的搜寻点辅助文明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硅基生命。,而陈三七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偶尔才会就因果之道的某些普遍性原理,隐去关键后探讨一二。
时间,就在这种平淡到近乎枯燥的节奏中,缓慢流淌。
转眼间,已是陈三七驻守此地近十年。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这第一个十年的镇守任务,或许就会如此波澜不惊地度过,除了环境恶劣些,倒也算得上清静。
然而,就在某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日子——
轰隆!
一阵沉闷却异常清晰的震动,猛地从大地深处传来,打断了陈三七的静修!
几乎在同一时间,怀中宗门令牌传来急促波动,而一直保持着的、与那虫族母虫的微弱意识连接,也传递来一股混杂着“发现”、“坠落”、“未知”等简单意念的紧急信息!
有东西掉下来了!就在他的搜寻区域内!
陈三七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流光,冲出石屋,朝着母虫意识指引的方向,急速飞掠而去!
震动传来的地点,位于辖区边缘,一处较为开阔的砾石平原。陈三七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不过十数个呼吸的时间,便已抵达。
目光所及,平原中央,一个直径约三丈、并不算巨大的撞击坑赫然在目,坑壁还冒着丝丝缕缕未曾散尽的、带着混沌气息的青烟。
而就在那撞击坑的最底部,静静地躺着一件“奇物”。
当陈三七的目光落在其上时,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那东西……看起来太过平平无奇了。
约莫拳头大小,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块状。颜色是那种毫无特点的暗灰色,表面粗糙,没有任何光泽,也没有任何符文或天然的纹路。
它不像已知的任何金属,缺乏金属特有的质感和反光;也不像寻常的石头,没有石头的颗粒感和矿物结晶特征。以陈三七融合了科学与修真知识的广博见识,一时间竟完全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什么材质!
“这就是……混沌虚空坠落的奇物?”陈三七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与他想象中宝光冲霄、道韵流转的景象,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他按下遁光,落在撞击坑边缘,并未贸然靠近。心念一动,磅礴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向着那暗灰色块状物笼罩而去,试图从能量层面、结构层面对其进行探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神识,明明清晰地“看”到了撞击坑,看到了坑底的岩石与尘埃,但当扫描到那块状物所在的精确位置时,反馈回来的信息,竟然是——空无一物!
那里,在他的神识感知中,就是一片普通的坑底,根本不存在任何异物!
“怎么可能?!”陈三七心中剧震。他猛地眨了眨眼,再次用肉眼确认——那块暗灰色的、平平无奇的块状物,依旧实实在在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肉眼可见,神识却无法探测!
这种强烈的、违背常理的矛盾感,让他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此物,绝非凡品!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初步领悟的因果感知之力。无形的因果视角再次开启,望向了那块奇物。
因果视界中,周围的砂石、远处的虫巢、乃至他自己,都有着或清晰或模糊的因果丝线牵连。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那暗灰色块状物上时——
空!
依旧是空!
那东西,在他的因果视角里,同样不存在任何因果联系!它就仿佛是一个绝对独立的、从未与任何事物产生过交集的“异物”,突兀地嵌入了这个本应无因无果的地灵界!
“无因无果……连混沌虚空坠落的物品,在此界也应是‘无因’状态吗?还是说,此物本身,就特殊到能隔绝因果?”陈三七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推测,科学思维与修真认知激烈碰撞。
然而,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紧紧盯着那奇物,试图找出其破绽的刹那——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淡金色因果丝线,凭空出现!一端,连接着那块暗灰色的奇物;而另一端,则精准地、牢牢地,连接到了陈三七自身之上!
这条丝线出现的如此突兀,如此自然,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只是直到陈三七“看见”它的这一刻,它才从虚无中凝聚显现!
“这是……?!”
陈三七心神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惊奇,瞬间席卷全身!
见之……生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