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雪轻盈的身影并未真正离开，她只是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只悄无声息的夜猫，将自己融入门外的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隔着厚重的门板，里面胤禛对年羹尧那番充满威慑力的部署和警告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直到年羹尧沉重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在王府的回廊里，泠雪才缓缓直起身。
她脸上那副惯常的慵懒笑意淡了些，浅棕色的眼眸在廊下昏暗的光线里，流转着了然的光。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然后轻轻推开了那扇刚刚被她亲手关上的门。
“吱呀——”
门扉开启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书房里格外突兀。
胤禛正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肩背绷成一道冷硬的线。
闻声，他猛地转身，目光钉在门口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上。
“四哥，”
泠雪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水面。
“我都听见了。”
她走到他身后，没有像往常那般嬉笑，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线上。
胤禛喉结滚动了一下。
被窥见与心腹密谋的狠厉与算计，甚至利用了她随口抛出的毒计，这让他心底掠过一丝莫名的狼狈。
他习惯了在她面前维持着纵容者的姿态，而非此刻这个在权力泥沼中不择手段的冷酷棋手。
“听见了又如何？”
他声音带着自嘲的沙哑。
“觉得我……冷血无情了？”
他幽深的黑眸锁住她。
他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是唯有在她面前，才会卸下伪装的样子。
泠雪却摇了摇头。
她向前抬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心，动作轻柔。
“不，”
她声音清晰而坚定。
““四哥…我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也许我有时可能会生气，会闹脾气，但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停止或改变的。”
她顿了顿，指尖滑过他冷峻的侧脸，最终停在他紧抿的薄唇边，眼神澄澈带着一种少见的认真：
“我喜欢你，包括此刻站在这里，为了江山百姓，用尽手段、背负骂名的胤禛。”
“你所有样子……好的，坏的，温柔的，狠厉的……”
“只要是胤禛，我都喜欢。”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深深烙进胤禛的心底。
他胸腔里那股翻腾的冰冷的浊气，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告白冲得七零八落。
他攥住她停留在他唇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接纳他全部的阴暗，就连他的亲额娘也不曾。
“皎皎……”
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唤，像困兽的呜咽。
总是翻涌着算计的黑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只剩下纯粹的灼热。
泠雪任由他攥着，甚至微微踮起脚尖，迎上他灼烫的视线，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抛出了问题：
“那四哥你呢？你会不会也喜欢所有样子的我？”
“喜欢给你出‘毒计’、搅动风云的泠雪？”
“喜欢可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泠雪？”
“喜欢或许有一天，会变成你完全陌生的样子的泠雪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重。
她将自己最不堪的、可能走向的阴暗面，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赌他能不能、会不会接受自己。
如果不能，她马上就会抽身离开。
胤禛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眼神中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怕自己承受不起这份毫无保留的交付，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辜负这份清醒又执着的喜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许久，久到泠雪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封住了她的口唇。
那不是温柔的亲吻，他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
直到泠雪几乎喘不上气，他才稍稍松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气息交融。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
“富察泠雪你听好了。”
“无论你只知吃喝玩乐的贵族小姐或是未来可能手握生杀予夺的恶魔。”
“你……”
他停顿了一下，气息拂过她微肿的唇瓣，声音如同宣誓：
“都是我的皎皎。遇到你是我的命。”
“我胤禛……认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再次吻了上去，比方才更凶也更深。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书房内的喘息与心跳，交织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