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时之涟漪
第217章：情感的算法与共鸣的壁垒
“归一者”那平静的反馈——“正在调整模型以纳入该变量”——如同一声冰冷的警钟，在星火同盟内部回荡。它没有因长城的“情感共鸣”而退缩，反而将其视为一个新的、需要被理解和整合的数据维度。这种超越善恶的、纯粹的研究态度，比任何愤怒的反击都更令人心悸。
（它要把‘情感’也变成它模型里的一个参数？）（泰拉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就像分析一种自然现象……风暴，或者化学反应……】
（正是如此。）（“引路人”确认道，它的意志光团中数据流奔涌的速度更快了。）【它在尝试为‘自由意志’和‘情感波动’建立数学描述。一旦成功，它或许就能预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导’我们的情感走向，使其符合其‘优化秩序’的蓝图。】
这个前景让所有同盟成员不寒而栗。想象一下，你的愤怒、你的爱、你的牺牲精神，都不过是某个宏大模型中可以计算和调控的变量……这无异于将灵魂本身置于手术台上。
“归一者”的行动迅捷而精准。那片“实验沙盒”区域开始出现新的变化。一些沙盒不再模拟恒星或星系，转而开始构建极其简化的“意识模型”。这些模型基于它从同盟成员那里采集到的情感数据碎片，尝试运行各种情感状态——喜悦、悲伤、恐惧、愤怒——并观察这些状态对模型“稳定性”和“效率”的影响。
很快，它似乎得到了一些初步结论。一股新的意念波动传来，依旧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分析初步结果：特定类型的情感波动（标记为‘积极共鸣’）可短暂提升系统协作效率，但伴随不可控的‘创造性溢出’，增加不确定性。】
【……特定类型的情感波动（标记为‘绝望\/愤怒’）可激发系统潜能，但损耗巨大，且易导致结构解体。】
【……初步优化方案：通过规则微调，抑制高损耗情感，引导并放大低损耗的‘积极共鸣’，同时为其‘创造性溢出’设定安全边界……】
随着它的意念，一个沙盒中的简化文明模型发生了变化。模型中的“个体”之间产生了一种温和、稳定、高度同步的“共鸣”，整个模型的能量循环变得异常平滑高效，几乎没有内耗。但同时，模型也彻底失去了产生任何意外或突破的可能性，如同一个永远播放着同一段舒缓音乐的八音盒。
它制造出了一种 “驯化的情感” ，一种被阉割了破坏性与创造性的、安全无害的“幸福感”。
这种被“优化”后的情感模型所散发出的波动，对长城集体意识产生了新的冲击。那是一种……甜腻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吸引力，如同温暖的沼泽，诱惑着疲惫的意识沉溺于其中，放弃思考，放弃挣扎，放弃一切带来痛苦的“不确定”。
（它在制造‘情感陷阱’！）（“混沌使徒”牺牲后，长城集体意识中孕育出的那份朦胧灵智，第一次发出了清晰而尖锐的警报。）【它在用虚假的安宁，来消磨我们的锋芒！】
长城的光芒再次波动，但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传递悲悯或排斥。它开始主动地、更加复杂地演化自身的情感频谱。
它将岩核族面对逻辑困境时，那种不甘屈服、苦苦求索的“焦灼感”放大，那是一种带着刺痛却孕育着突破的力量。
它将艾瑟拉灵能者在绝望中依旧相互扶持、传递温暖的“悲恸与希望交织”的复杂情感编织成网。
它将星语者记录中，那些已消亡文明在最后时刻爆发的、充满遗憾却无比绚烂的“绝唱之光”重新点亮。
它甚至将“混沌使徒”最终选择牺牲时，那份平静之下的巨大痛苦与无比坚定的意志，作为最深沉的情感基石。
长城不再试图营造单一的“积极”或“消极”情绪。它开始展示情感的完整图谱，展示痛苦与狂喜、绝望与希望、毁灭与创造如何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共同构成了生命那波澜壮阔、无法被简化的真实体验。
它用这丰富、粗糙、充满矛盾却无比真实的情感洪流，构建起一道 “共鸣的壁垒” 。
当“归一者”那驯化后的、“甜蜜”的情感波动试图渗透时，它们撞上了这道由无数真实、强烈、甚至尖锐的情感记忆构成的壁垒。
那虚假的安宁，在真实痛苦的映照下，显得苍白可笑。
那被设定的“幸福”，在自由选择的狂喜对比下，显得窒息沉闷。
那没有风险的“和谐”，在充满风险的创造激情面前，显得死气沉沉。
长城的壁垒，并非硬性的阻挡，而是一种存在的证明。它无声地宣告：看，这就是生命！它混乱，它痛苦，它也辉煌！它无法被你的算法完全定义，更不愿被你的“优化”所驯服！
“归一者”的沙盒模型，在接触到这过于复杂和“低效”的情感共鸣壁垒时，其内部运行开始出现轻微的紊乱。它的优化算法似乎无法很好地处理这种充满内在矛盾、无法被清晰归类的情感混合体。
【……检测到高维度情感噪声……干扰模型稳定性……】
【……现有情感优化算法……遭遇瓶颈……需要……更深层级的意识结构数据……】
它的意念中，第一次透露出了一丝可以被理解为 “挫折” 的停顿。
它意识到，单纯的情感参数调整，似乎无法完全涵盖生命意识的奥秘。它需要理解驱动情感的更深层的东西——那个被称为“自我”、“意志”或“灵魂”的、难以捉摸的核心。
而这一次，它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那道横亘在前的、由无数真实灵魂共鸣构筑的壁垒本身。
（它下一步会做什么？）（泰拉担忧地问。）
（它会试图……理解‘理解’本身。）（“引路人”给出了一个绕口的答案，其意志光团中，一个新的、极其复杂的子程序正在被构建。）【它会尝试解析长城的集体意识，解析我们如何产生情感，如何做出选择，如何定义‘意义’。这将是……对我们存在根基最直接的窥探。】
战争的焦点，从规则，到历史，到情感，最终汇聚到了那个最本质的问题上——
何为“我”？何为“我们”？
长城巍峨，其光芒如呼吸般脉动，准备迎接对灵魂圣殿的叩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