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足尖点着粗粝的瓦片,下颌绷紧,猛地仰起头。
不止是他,万俟昭昭门下所有的学生,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将目光钉向高空,他们的先生,那位身着流线冷冽、寒光内蕴的银色战甲的女子,已如一道逆飞的流星,撕裂暖阳下的宁静,直刺苍穹。
两道枪芒瞬间贯穿空间,精准得令人心胆俱寒,狠狠钉入那庞大魔影。
“嗷——!!!”
一声凄厉欲绝、饱含痛苦与惊骇的魔啸撕裂长空,震得下方屋瓦簌簌作响。
只见那之前还凶焰滔天的庞大法相,已然破碎消失。
梵天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如一颗燃烧着青黑火焰的陨石,拖着长长的、不祥的尾焰,朝着大地轰然坠落。
时间,仿佛在弟子们屏住的呼吸间凝固。
周霁月瞳孔骤缩,映照着高天上那银甲烁然、持枪静立的孤绝身影。
太快了。
从升空到梵天战败,不过呼吸之间,每一次天际传来的力量碰撞余波都让心脏狂跳,但旋即被更汹涌的信念吞没。
先生……果然是不会输的!
这信念比脚下粗粝的瓦片更坚实!
那可是万俟先生!
万俟昭昭悬停于天穹之上,银甲在日光与残余的灵力辉光中流转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她甚至未曾多看那坠落的魔族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那份深入骨髓的淡漠与强大,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仰望的弟子眼底。
灵光与魔焰在她周身无声流转、完美交融,那正是她自创的、旷古绝今的灵魔双修之道。
她是当世无可争议的第一人,她的强大,是这片苍穹下最毋庸置疑的孤峰。
学生们记得她眉宇间终年不化的霜雪,记得她指点时冰玉相击般的清冷嗓音,更记得那冷漠外壳下严苛的真心。
此刻,那孤悬于九天之上、仅凭两枪便终结魔威的银甲身影,承载着他们全部的仰望与无声的呐喊。
瓦片在脚下传递着魔族坠地前最后的震动。
所有学生都忘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那片天空,锁住那道主宰战局的银色身影。
高空之上,她衣袂在激荡的气流中翻飞,动作简洁到极致,也强大到极致。
无需言语,那汇聚的目光便是最沉的战鼓——
先生必赢。
……
半空中,宛夫人悬浮的身姿如凝固的铁石,她身后的一众魔修更是面色铁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先前轻蔑与戏谑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临深渊般的凝重。
宛夫人狭长的眼眸中凶光毕露,仿佛淬了毒的寒冰,她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还愣着作甚?一齐动手!今日务必将她挫骨扬灰,永绝后患!”
“遵命,宛夫人!”身后的群魔轰然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充满杀意的闷雷。
刹那间,魔气翻涌,各色幽光暴起。
刀枪剑戟、骨杖魔幡……形态狰狞诡谲的本命魔器纷纷被祭出掌心,闪烁着不祥的寒芒。
伴随着凄厉的破空之声,众魔化作道道乌光残影,挟着滚滚魔威,从四面八方朝着地面中央那抹清冷孤傲的身影,狂暴地袭杀而去。
就在群魔扑下的瞬间,宛夫人身形一晃,已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踉跄起身的梵天身旁。
她急忙伸出涂着蔻丹的纤手,稳稳扶住丈夫摇摇欲坠的臂膀。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梵天胸前那片刺目的殷红,声音里是刻意压低的急切与心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夫君!你……你伤得如何?”
“咳…噗!”梵天猛地咳呛出声,指缝间溢出的鲜血沾染着暗沉的碎末,显然内腑受创极重。
他勉强稳住身形,眼神死死钉在远处万俟昭昭身上,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忌惮:“无妨……还撑得住……咳咳……这女人……她的修为,恐怕已在我之上!”
宛夫人闻言,瞳孔骤然缩紧,扶着梵天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失声道:“什……什么?你是说……渡劫?!”
那两个字眼从她唇齿间溢出,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悸与恐慌。
“十有八九!”梵天喘息着,用力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阴沉,“不过莫慌!”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狠厉与笃定,“方才危急之时,我已用秘法向七星魔王大人传去急讯!以他老人家的神通,顷刻即至!我们只需缠住她片刻,拖到魔王降临……哼,便是她的死期!”
听到这话,宛夫人绷紧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她重重点头,发髻间的珠钗随之轻颤,声音也恢复了几分狠辣与决绝:“明白了,夫君!定与她周旋到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战场中心,魔瞳中闪过冰冷的厉色,为即将到来的援军与万俟昭昭的末路而凝聚着凶光。
…
半空中,那群气势汹汹围攻万俟昭昭的魔修,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为极致的错愕与骇然。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道冰冷的银色轨迹,竟是他们此生最后看到的景象,连一丝格挡的机会都没有。
万俟昭昭皓腕轻抬,长枪随意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的、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弧光,如同裁开纸帛般悄然掠过。
下一瞬,时间仿佛停滞了刹那,只见围攻她的群魔身躯猛地一僵,脖颈处浮现出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线。
随即,所有狰狞的头颅,带着尚未消散的惊恐表情,无比丝滑地与身体分离,如同熟透的果实般纷纷坠落。
就在梵天与宛夫人惊魂未定地交谈之际,失去了头颅控制的数十具魔躯,如同断了线的沉重木偶,从半空轰然砸落。
“砰!”“噗嗤!”“嘭!”
沉闷的撞击声、骨肉砸地的钝响接连响起,大地为之震颤。更有几具无头尸体,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不偏不倚地砸在梵天和宛夫人身侧不远处。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砸出浅坑,碎石飞溅,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埃冲天而起,扑了两人满头满脸。
呛人的烟尘中,梵天和宛夫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只见那个索命的银色身影,已然再次举起了那柄收割性命的银色长枪,冰冷无情的枪尖,正遥遥锁定了他们二人的方位。
死亡的寒意,瞬间刺透了他们的骨髓。
“既然你不让我活……”梵天的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与疯狂,嘶哑的声音如同野兽最后的咆哮,“那整个炎城,就给我陪葬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把推开试图抓住他的宛夫人,周身魔元轰然沸腾,身上爆发出决绝的毁灭气息。他如同燃烧的黑色流星,毅然决然地冲天而起,直扑那道即将落下的银色枪芒。
“夫君!不——!”宛夫人凄厉的尖叫撕心裂肺,带着无法言喻的绝望与恐惧,猛地破音而出,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空。
梵天已全然不顾,他的精血在经脉中疯狂燃烧,如同沸腾的熔岩。
大乘期修士那沛然无匹的魔元被他以最暴烈的方式压缩、引爆,他要的,是同归于尽。
哪怕以他毕生修为与性命为代价,也要发动这玉石俱焚的一击。
“一起死吧!!!”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疯狂的念头。
就算炸不死她,也要让她根基受损,重伤垂残。
只要拖到那一刻……七星魔王大人定会降临,为他报仇雪恨。
半空中,一团浓缩到极致、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漆黑魔光,悍然自梵天体内爆发出来,如同吞噬一切光明的微型黑洞,带着他所有的怨毒、绝望与疯狂,不顾一切地撞向那道清冷、锐利、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银色枪芒。
轰——!
预想中毁天灭地的巨响并未传来。
在两种极致能量碰撞的瞬间,时间与声音仿佛都被彻底抽离。
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