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轻柔的、带着无上欢愉的呢喃，甚至还未在空气中完全消散。
“终于……回来了。”
敖烬按在叶染手臂上的手猛地一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女人的身体没有丝毫绷紧防御的迹象，反而是一种彻底的、近乎献祭般的松弛。
她不是在对抗，她是在迎接。
疯子。
这个念头在敖烬脑中一闪而过。
下一瞬，那道由混沌魔核催发出的、足以湮灭渡劫修士的能量洪流，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叶染那具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凡人之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
那毁天灭地的黑色能量洪流，在触碰到叶染身体的刹那，竟像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空间都在塌陷的嗡鸣，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体内。
站在王座上的墨邪，脸上的表情从狰狞的疯狂，变成了片刻的错愕。
他预想中的画面是对方被瞬间汽化，连一丝残渣都不会剩下。可眼前的景象，却诡异得让他无法理解。
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衣衫未损，发丝未乱。她只是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神情陶醉，仿佛正在享受着世间最顶级的琼浆玉液。
而她那具凡人的身体，此刻正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他引以为傲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怎么可能？！
一个连魔体都没有的残魂，一具灵根尽毁的废柴肉身，如何能承受混沌魔核的本源之力？她应该像一个被灌满水的气球，瞬间爆开才对！
“装神弄鬼！”
短暂的错愕后，墨邪心中的羞辱感与暴怒再次升腾。他绝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一定是某种障眼法，是这个女人临死前最后的、可笑的挣扎。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给我爆！”
墨邪发出一声嘶吼，将自己与魔核之间仅存的一丝联系也彻底压榨，更加磅礴的能量从他胸口喷涌而出，尽数灌向叶染。他要用绝对的力量，撑爆她！
而此刻的叶染，确实正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愉悦之中。
久违了。
这种感觉。
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万年的旅人，终于一头扎进了清冽的甘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雀跃。丹田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早已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冲刷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精纯的、属于她自己的混沌魔气。
力量，正在回归。
她能感觉到，自己那缕残破的神魂，在这股同源力量的滋养下，正在被飞速地修复。
然而，这场饕餮盛宴，仅仅持续了三个呼吸。
三个呼吸之后，极致的愉悦，便被另一种更加极致的、毁灭性的感觉所取代。
痛。
痛彻骨髓。
痛入神魂。
她的神魂在欢呼，可她的身体，在哀嚎。
这具凡人的躯壳，终究只是一个劣质的容器。它就像一个脆弱的瓷瓶，却被强行灌入了足以掀翻大海的汪洋。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骨骼开裂的声音，在她体内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最后连成一片，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
她的经脉，寸寸断裂。
她的骨骼，寸寸碎裂。
她的五脏六腑，在这股狂暴能量的冲刷下，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
鲜血，从她的毛孔中，争先恐后地渗了出来。不是流淌，是喷涌。只一瞬间，她那身水蓝色的衣裙，就被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紧紧地贴在身上。
她仰着的头颅，再也无法维持那个优雅的弧度，无力地垂下。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嘴角那抹陶醉的笑意，早已被痛苦的扭曲所替代。
“呵……”
一声压抑不住的、夹杂着血沫的痛哼，从她喉间溢出。
成了！
看到这一幕，墨邪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狂喜。
爆了！终于要爆了！
他就知道，凡人之躯，绝无可能承受这等神威！
“哈哈哈哈！死吧！给我死！”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已经看到了叶染粉身碎骨，只剩一缕纯净残魂被他吞噬的美妙场景。
敖烬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这个疯子，玩脱了。
磅礴的龙威如苏醒的太古火山，轰然爆发。金色的光芒撕裂了周围浓郁的魔气，他一步踏出，便要冲上前去。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刹那，那垂着头的叶染，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理智，没有了戏谑，没有了痛苦，甚至没有了丝毫属于“人”的情绪。
只剩下纯粹的、混沌的、浓稠如墨的黑暗。
以及，在那片黑暗的中心，一点猩红的、代表着最原始毁灭欲望的光。
她已经不再是叶染。
或者说，她身体里属于“叶染”的那个意志，已经被这股过于庞大的力量，暂时地，冲垮了。
现在主宰这具身体的，是混沌魔气本身。
是那股诞生于虚无、以毁灭与吞噬为本能的、最原始的法则。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来自太古凶兽的嘶吼，从叶染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随着这声嘶吼，她体内那股即将撑爆她的狂暴能量，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宣泄口。
轰！
一道比墨邪方才发出的能量洪流更加凝练、更加纯粹、更加狂暴的黑色光柱，从她身上冲天而起，直接轰穿了这座宫殿废墟的穹顶，贯穿了这片魔界残域的天空，射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整片残域，都在这一击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悬浮的陆地剧烈地摇晃、碰撞，无数巨大的碎片从边缘剥落，坠入下方的虚无。那颗死寂的星辰，表面裂开了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伤痕。
墨邪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看着那道贯穿天地的黑色光柱，感受着其中那股让他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毁灭意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
这股力量……
比他催动的魔核之力，还要精纯百倍，强大百倍！
她不仅没有爆开，反而……掌控了这股力量？
不，不对！
墨邪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叶染的身体，依旧在不断地渗出鲜血，她周身的气息极不稳定，时而攀升到连他都感到心悸的顶峰，时而又跌落到谷底。
她没有掌控这股力量。
她只是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只知道宣泄力量的……疯子！
一个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贪念，瞬间攫住了墨邪的心。
一个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力量的躯壳。
一枚与这具躯壳完美共鸣的、强大的残魂。
以及……他自己胸口这枚尚未完全炼化的混沌魔核。
如果……如果能将她擒住，将她和她体内的残魂，一同炼化成自己的丹药……
那他将不再是寄生虫，他将彻底拥有这枚魔核，成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混沌魔尊！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如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
墨邪看向叶染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仇敌的眼神，而是看待一件绝世珍宝，一件他势在必得的、通往至高无上权力的最终钥匙！
“抓住她！”
墨邪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
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操控着身下的白骨王座。那王座轰然解体，无数根惨白的骨刺，如离弦之箭，铺天盖地地射向叶染，试图将她钉在原地。
同时，他自己则化作一道黑影，悄然后退，准备寻找最佳时机，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面对那漫天骨刺，叶染毫无反应。
或者说，她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双纯黑的、只在中心燃烧着一点猩红的眼瞳，先是漠然地扫过那些袭来的骨刺，然后，落在了远处的墨邪身上。
最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动，定格在了不远处，那个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让她感到极度“不舒服”的存在——敖烬的身上。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最优先的“清理”目标。
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毫无笑意的弧度，那弧度一直咧到耳根，沾满鲜血的脸上，更显恐怖。
她动了。
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是冲向墨邪，也不是冲向那些骨刺。
而是径直，冲向了敖烬。
“叶染！”
敖烬瞳孔剧震，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那里只有对一切生灵的、无差别的、纯粹的毁灭欲望。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是畏惧，而是不想与她动手。
可叶染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那是在混沌魔气加持下，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极限速度。
只一眨眼，她就已经出现在敖烬面前。
一只沾满了血污的、纤细的手，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五指成爪，直直地，抓向了他的心脏。
这一爪，她用了全力。
这一爪，她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