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集团的法务部会议室里，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凝固。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凌曜指尖夹着一份文件，目光沉冷地扫过在座的几位高管，最后落在法务总监递来的补充报告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份合同的漏洞，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法务总监额头渗出细汗，躬身解释：“凌总，对方的条款设置得非常隐蔽，尤其是关于后续合作的附加条款，用了很多模糊表述，我们前期核对时，确实没察觉到风险。”
“没察觉到？”凌曜将文件扔在桌上，纸张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凌氏养你们，是让你们防患未然，不是等风险找上门来，再告诉我‘没察觉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苏清媛站在会议桌的末位，手里攥着笔记本，指尖早已冰凉。她今早整理这份合同的备份文件时，就隐约觉得其中几条附加条款有些蹊跷，只是当时忙着准备例会资料，加上对法务流程的不熟悉，没来得及深究，没想到竟真的出了问题。
“给你们二十四小时。”凌曜站起身，黑色西装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要么找到弥补方案，要么终止合作，我不接受任何因合同漏洞导致的损失。散会。”
高管们纷纷起身离去，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凌曜和苏清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轻声道：“凌总，这份合同的附加条款，我今早整理时也注意到过，只是……”
“只是什么？”凌曜转头看她，眼底的冷意未散，却比刚才缓和了些许。
“只是我对法务知识了解有限，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就没敢贸然提起。”苏清媛垂下眼睫，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如果我当时多留意一下，或许就能早点发现问题。”
凌曜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眼底满是真切的愧疚，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这事不怪你，专业的事本该由专业的人负责。你能察觉到异常，已经比有些人强。”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你今早注意到的疑点，整理成文字发给我，或许能给法务部提供些思路。”
“好，我现在就去整理。”苏清媛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刚迈出去，就被凌曜叫住。
“等等。”凌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盒，递过去，“张婶说你昨天淋了雨，有点咳嗽，这个药记得按时吃。”
苏清媛愣了一下，接过药盒，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她低头看着药盒上简单的标签，是常见的止咳药，却让她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刚才因合同漏洞产生的自责，也淡了几分。“谢谢凌总。”
“嗯。”凌曜应了一声，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的关心只是随口一提，“去吧。”
苏清媛走出会议室，握着药盒的手紧了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凌曜对她的态度，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纯粹的雇主对助理的严苛，偶尔流露出的关心，像一束微光，一点点驱散着两人之间因契约而生的隔阂。
回到工位，苏清媛立刻打开电脑，将今早留意到的合同疑点一一整理下来。她记得很清楚，那些附加条款看似只是对合作细节的补充，实则暗藏陷阱，一旦签署，后续凌氏在合作中会处处受制，甚至可能要承担高额的违约金。
就在她敲击键盘时，办公区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她抬头望去，只见凌振海在几位部门经理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与凌曜的冷硬截然不同，可苏清媛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心生警惕。
尤其是上次在凌宅，他看似无意地提起她的家庭，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凌曜的契约内容，那种看似和善、实则处处试探的模样，让她格外不舒服。
凌振海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苏清媛身上，他笑着走过来，语气亲切：“苏助理，忙着呢？”
“凌董。”苏清媛站起身，礼貌地颔首。
“刚才法务部的会议，我听说出了点小麻烦？”凌振海靠在她的工位旁，看似随意地问道，“是关于和鼎盛集团的那份合同？”
苏清媛心里一动，鼎盛集团正是这次出现合同漏洞的合作方。凌振海消息这么灵通，显然是有人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她谨慎地回答：“凌总已经在处理了，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凌曜做事，是有能力，就是有时候太急躁。”凌振海笑了笑，话里带着几分深意，“鼎盛集团的背景不简单，他们的负责人和我还有点交情，要是有需要，我倒是可以帮着协调协调。”
苏清媛心里警铃大作。凌振海作为凌氏的董事，按理说应该全力支持凌曜的工作，可他这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暗示凌曜处理不好这件事，又刻意提起自己和鼎盛集团负责人的交情，未免太过刻意。
“多谢凌董关心。”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凌总已经有了安排，若是有需要，我们会及时向您汇报的。”
凌振海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拒绝。他顿了顿，又说道：“苏助理，你在凌曜身边做事，可得多上点心。他年轻气盛，有时候容易忽略一些细节，你多提醒着点，也是在帮他。”
“我会的，谢谢凌董提醒。”苏清媛不卑不亢地回应。
凌振海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苏清媛才缓缓坐下，指尖却依旧冰凉。她总觉得，凌振海今天的出现，绝非偶然。那份合同的漏洞来得蹊跷，而凌振海又恰好提起鼎盛集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疯狂生长。她想起之前凌曜提起过，凌振海一直对他执掌凌氏心存不满，私下里也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势力。这次的合同漏洞，会不会是凌振海布下的暗棋？故意让法务部忽略漏洞，等到问题爆发，再借此发难，动摇凌曜在公司的地位？
越想，苏清媛越觉得心惊。她拿出手机，想给凌曜发个消息提醒他，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却又犹豫了。她没有任何证据，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去提醒凌曜，会不会显得太过草率？而且，凌振海是凌曜的叔叔，她一个外人，贸然挑拨他们的关系，又合适吗？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凌曜的声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苏清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起身走向总裁办公室。推开门时，凌曜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凌总，您找我？”
凌曜转过身，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这是鼎盛集团负责人的资料，你帮我整理一下，重点标注出他近几年的商业合作记录，还有和凌氏相关的所有往来。”
苏清媛拿起文件，翻开的瞬间，目光突然被其中一行内容吸引——鼎盛集团的负责人，三年前曾和凌振海合作过一个地产项目，只是后来项目中途夭折，两人也因此闹得不太愉快。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如果凌振海和鼎盛集团的负责人早有交集，甚至有过矛盾，那这次的合同漏洞，会不会是两人故意联手设下的陷阱？凌振海借鼎盛集团的手给凌曜制造麻烦，而鼎盛集团也能借此报复当年的恩怨？
“怎么了？”凌曜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
苏清媛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凝重：“凌总，鼎盛集团的负责人，三年前和凌董有过合作。”
凌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知道。”
“那您不觉得，这次的合同漏洞，有点奇怪吗？”苏清媛忍不住问道，“凌董刚才还来办公区，提起您处理合同的事，还说他和鼎盛集团的负责人有交情，可以帮忙协调。”
凌曜沉默了片刻，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他的目光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凌振海的心思，我比你清楚。他从来就没放弃过想要夺权的念头，这次的事，未必和他没关系。”
苏清媛没想到他竟然早就有所察觉，心里的惊讶稍稍平复了些，又忍不住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既然他想下棋，那我就陪他下。”凌曜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合同漏洞的事，法务部已经在处理，我倒要看看，他能借着这件事，翻出什么浪来。”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媛，语气缓和了些：“这件事你不用过多参与，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整理资料的时候，仔细点，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知道了，凌总。”苏清媛点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原来凌曜早就对凌振海有所防备，她之前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了。
只是，当她拿着资料走出总裁办公室时，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凌振海既然敢布下这步暗棋，必然有后手。凌曜虽然看似从容，但面对自己的亲叔叔，想必心里也不会好受。
回到工位，苏清媛静下心来整理资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资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凌曜刚才的神情。他看似冷硬，实则内心未必如表面那般平静。就像上次提起母亲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这次面对凌振海的算计，他心里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
整理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苏清媛连忙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了母亲温和的笑脸：“媛媛，忙不忙？”
“不忙，刚处理完一点事。”苏清媛笑着回应，“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护士都盯着呢，放心吧。”母亲的语气带着笑意，“就是想你了，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凌先生那边，没为难你吧？”
“没有，凌总对我挺好的。”苏清媛下意识地隐瞒了最近的风波，不想让母亲担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和爸在医院，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和母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苏清媛的心情好了许多。家人，是她现在唯一的软肋，也是她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只要想到父母还在等着她，她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她重新拿起资料，继续整理。指尖划过那些商业合作记录，心里却渐渐有了一个念头。凌振海既然和鼎盛集团的负责人有旧怨，又联手设下陷阱，那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利益交换。如果能找到他们利益交换的证据，或许就能彻底揭穿凌振海的阴谋。
只是，这种证据必然隐藏得极深，想要找到，绝非易事。而且，以她的身份，贸然去调查，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还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
苏清媛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将这个念头压在心底。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凌曜的吩咐，仔细整理资料，一旦发现任何异常，就及时汇报。至于其他的，只能交给凌曜去处理。
傍晚时分，苏清媛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到凌曜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语气沉冷，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看到她进来，他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先这样”，便匆匆挂了。
“资料整理好了？”
“嗯，凌总，这是鼎盛集团负责人的相关资料，重点内容我都标注出来了。”苏清媛将文件递过去。
凌曜接过，快速翻阅着，当看到标注着他和凌振海过往合作的那一页时，目光停顿了几秒，指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做得不错。”
他抬头看向她，发现她眼底带着一丝疲惫，想起她早上整理例会资料，下午又忙着核对合同、整理资料，便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早点回去休息。”
“好，那我先下班了，凌总。”苏清媛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凌曜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伞，“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拿着。”
苏清媛看着那把黑色的雨伞，心里又是一暖。她接过伞，轻声道：“谢谢凌总。”
走出凌氏大厦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里带着几分凉意。苏清媛撑开伞，慢慢走进夜色里。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雨丝，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栋高耸入云的凌氏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凌曜应该还在处理工作。她不知道，这场由凌振海布下的暗棋，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她和凌曜之间的这份契约关系，又会在这场风波中，发生怎样的变化。
但她心里清楚，从她察觉到合同漏洞，听到凌振海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开始，她就已经无形中卷入了这场纷争。而她能做的，就是站在凌曜这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度过难关。
毕竟，他不仅是她的雇主，更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的人。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清媛握紧伞柄，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定。她知道，前路或许充满荆棘，但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