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温婉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寸步不离”。
项目考察、与合作方初次会晤、场地勘测……无论温婉去哪里,凌云总是“恰巧”出现在附近。他并不干涉她的工作,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或是与自己的特助低声处理着所谓“并购案”的事务,但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
起初,温婉的团队成员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前夫哥”感到拘谨和好奇,但几天下来,发现他确实如他所说“互不干涉”,便也逐渐习惯了这个沉默的背景板。
真正的考验,在于与项目投资方及管理团队的首次正式谈判。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长桌一侧是温婉和她的核心设计师、市场分析师,另一侧则是以几位外籍高管为主的资方团队。顾瑾言作为重要引荐人和投资方代表之一,坐在资方一侧靠中间的位置。
温婉今天穿了一套宝蓝色的丝质衬衫和黑色西裤,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妆容精致,气场全开。她用流利地道的英语阐述着“拾光设计”的概念方案,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对资方提出的各种专业问题应对自如,偶尔引经据典,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文化底蕴,让在场不少外籍高管都频频点头,目露赞赏。
顾瑾言看着她侃侃而谈、自信闪耀的模样,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与骄傲。
而坐在会议室后方旁听席的凌云,心情却复杂得多。
他看着那个在谈判桌上光芒四射、掌控节奏的女人,几乎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在凌家老宅总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身影重叠。她不再是需要依附他光芒的藤蔓,而是一棵能够独自迎接风雨、开出绚烂花朵的木棉。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骄傲、酸涩与失落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
他骄傲于她的优秀,这证明了他(曾经)的眼光没错。
他酸涩于她的光芒是因离开他而绽放,她的成长与他无关,甚至……有顾瑾言的一份功劳。
他失落于在这个属于她的战场上,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一个……被她明确划清界限的“外人”。
当资方一位高管提出一个相当尖锐、关于本土化落地可能存在的文化冲突问题时,温婉略微沉思,正准备回答。顾瑾言适时地补充了一些关于当地市场文化背景的数据,为她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两人默契的配合,相视时那心领神会的淡淡微笑,像一根细小的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凌云的眼睛。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开口提供凌氏在北美更庞大的资源网络和案例,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他知道,如果他此刻插话,非但不会帮到她,反而会坐实他“干扰”工作的罪名,将她推得更远。
他只能坐在那里,像一个最守规矩的学生,看着她在属于她的舞台上翩然起舞,接受着包括顾瑾言在内的所有人的掌声。
谈判暂时休会,资方对温婉团队的概念方案表示了高度兴趣,约定下次会议深入讨论细节。
温婉与团队成员简单交流后,走向休息区。凌云立刻起身,递上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
“喝点水,说了那么多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温婉看了他一眼,接过水,淡淡说了声:“谢谢。”
“刚才……很精彩。”凌云看着她,由衷地说。这句赞美发自内心,尽管夹杂着酸意。
“谢谢。”温婉依旧是这两个字,疏离而客气。她拿出手机,开始回复工作信息,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凌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在这个完全由她主导的空间里,他那些曾经无往不利的权势和财富,都失去了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守着她,看着她,却无法真正触碰到她的世界。
顾瑾言走了过来,笑着对温婉说:“婉婉,刚才应对得太漂亮了。几位关键人物对你的印象都非常好。晚上项目方有个欢迎酒会,是个很好的交流机会。”
“好的学长,我会准时参加。”温婉收起手机,对顾瑾言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凌云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酒会?那种场合,觥筹交错,人心叵测……
“晚上我陪你一起去。”他几乎是立刻说道,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温婉终于抬起头,正视他,眉头微蹙:“凌云,这是工作酒会。”
“我知道。”凌云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深邃,“我作为潜在合作方出席,合情合理。或者,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男伴。”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慢,带着一丝试探和固执。
温婉与他对视了几秒,清楚地看到他眼底不容动摇的决心。她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她无法摆脱他。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只是有些疲惫地转开视线,语气带着一丝妥协的无奈:“随你。但请你记住,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交流。”
看着她妥协却疏离的态度,凌云心中并无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闷。
他成功地“寸步不离”了,却仿佛离她的心,更远了。
在这异国他乡,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却也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由他亲手造成的鸿沟。
而他所有的骄傲,在她的光芒面前,都不得不低下头颅,化为更加笨拙而执着的追随。
夜晚的酒会,注定不会平静。而他,将作为她最固执的“骑士”,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