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付演示会的会议室还是那间——宽敞、肃穆，可气氛跟第一次评审时完全是两回事。启明科技的核心成员坐在一侧，虽说脸上还带着连轴转的疲惫，但眼睛里都亮着劲儿，是那种熬出头、经了事儿的坚定和自信。林悦站在演示台前，穿了身简洁的白色西装，像风暴过后终于从云缝里钻出来的第一缕阳光，清清爽爽，又带着股亮眼的劲儿。
陆寒洲和周明凯坐在评审席正中间，其他几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分在两边。没说半句客套话，周明凯一点头，林悦就直接开始演示了。
巨大的屏幕上，“混沌验证”架构的核心像个精密又活泛的神经网络，在模拟的极端环境里稳稳跑着。数据流涌得跟潮水似的，“矛”组提前设好的攻击——强度比平时高多了，砸下来跟暴雨似的，却全被系统动态生成的防御机制接住、分流，最后消解得干干净净。整个过程又顺又稳，甚至透着股技术本身的好看。
林悦讲解的时候没玩任何花词儿，全是精准的技术术语和实打实的数据。她没避开之前的内鬼事件，反倒把这事儿当成系统“自愈”和“免疫”能力的最好例子，清清楚楚展示了系统怎么在内部出“毛病”时，快速把问题隔离开，再启动修复程序。
等最后一个测试用例跑完，屏幕上弹出大大的绿色“SUccESS”时，会议室静了一小会儿，接着评审席那边就自发响起了掌声——不算热烈，但透着真心的认可。几个负责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脸上全是藏不住的赞许。
周明凯笑着看向林悦，眼里满是欣慰：“林总监，恭喜啊。这套系统的稳定性和安全性，比我们当初预期的还要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一直没说话的陆寒洲。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直到掌声停了，他才慢慢开口，声音不算大，却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基础架构的稳固性，过了。”他先给了句肯定，目光落在林悦身上，“尤其是应对高强度内外部威胁的防御机制，思路清楚，效果也很明显。”
这可是项目启动到现在，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给这么明确的正面评价。林悦能感觉到身边团队那边传来的激动——都快按捺不住了。她悄悄屏住气，等着他后面那句“但是”。
陆寒洲顿了顿，没像预想中那样转折，反倒抛了个新问题：“不过，林总监，再结实的堡垒，光守着没用，价值早晚会耗没。‘天工’计划的目标是进化，是创造。你的‘混沌验证’，除了防御，它的‘进攻性’或者说‘成长性’在哪？它怎么主动适应没见过的环境，甚至从攻击里学东西，反过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个问题早跳出技术细节了，直接问到了系统的灵魂和未来。比之前任何一个问题都深，也更险——因为它碰着了AI伦理和能力的边界。
林悦的心提了起来，但这几天反复琢磨陆寒洲纸条上那句话，她也不是没准备。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陆总问的，正好是‘混沌验证’下一阶段的核心。”
她调了调演示界面，调出个藏着的模块，上面标着“进化协议”：“系统里装了套基于对抗生成网络的自我演进机制。它不光能防攻击，还能记下来、分析攻击模式，把这些变成训练数据，用来优化自己的决策逻辑和加密算法。简单说，它有‘打一仗长一分本事’的潜力。”
她展示了初步的模拟数据——能看出来，系统经了几轮模拟攻击后，识别精度和响应速度都有实实在在的提升。
“当然，这里面复杂度很高，也有不可预测的风险，尤其是伦理边界的问题。”林悦没藏着掖着，“所以这个模块现在是受控的‘观察学习’模式，要不要激活、啥时候激活它的主动进化能力，得跟晟煊一起评估了再定。”
她这话既显出了技术的前瞻性，也透着对风险的把控和合作的诚意。
陆寒洲安安静静听着，脸上还是看不出喜不喜欢。等林悦说完，他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思路对。”
就四个字，却重得很。“第一阶段到这结束。结果，超出预期。”
没人大喊大叫，但一股实打实的成就感瞬间裹住了启明科技的每个人——他们做到了！在里外都难的情况下，拿下了第一个，也是最难的里程碑！
演示会正式结束。团队成员围着周明凯和其他评审，听着祝贺的话，激动地互相击掌、抱了抱。林悦被围在中间，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轻松、带暖意的笑。
人稍微散了点，林悦正打算跟团队一起走，周明凯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林总监，陆总请你留一会儿，想跟你单独聊聊下一阶段的合作方向。”
林悦心里动了动，点了点头，让王栩和小陈先带大家回去庆祝。
等人都走光，会议室里就剩她和还坐在原位的陆寒洲。空气又静了下来，连中央空调轻微的出风声都能听见。
陆寒洲没起身，就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林悦走过去坐下，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第一阶段，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也证明了你团队的韧性。”陆寒洲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少了些之前的审视，多了点说不清楚的深沉。
“谢谢陆总认可，这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林悦保持着礼貌，也没越界。
陆寒洲好像没在意她的客气，话锋一转：“科锐不会就这么算了。赵志鹏丢了内应，第一个里程碑又输得这么惨，他反扑只会更狠。你个人，会是他们下一步最先盯着的目标。”
他又提了她的安全，这次比在办公室时更直接。
林悦想起文件夹里那些让人后背发凉的手段，脊背有点发紧，但还是把腰挺得直直的：“我明白，我会……”
“光靠自己防备，总有漏的时候。”陆寒洲打断她，声音低却清楚，“最好的防御，是让对手自顾不暇。”
林悦猛地抬头看他——他这话啥意思？
陆寒洲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另一张折着的纸条，推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动作挺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晟煊最近会对科锐的不正当竞争行为提起全面法律诉讼，资本市场上也会有动作。”
他语气淡得像说今天天气咋样：“这里面，有些‘空子’。说不定，对你的‘启明’来说，是个机会。”
林悦的呼吸几乎停了——他这是在给她递刀？一把能主动出击，甚至可能把科锐打疼的刀？他手写的那句“进攻，才能决定胜负”，原来不只是个理念，是真的给了具体的行动方向？
她盯着那张纸条，没马上碰。心里头，巨大的诱惑和巨大的风险搅在一起，翻来覆去地斗。接了，就意味着她不再只是被动挨打，要真真切切踏入商业厮杀的狠战场，也会……跟陆寒洲的关系网缠得更深。
陆寒洲没催她，他站起身，理了理西装外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得让人猜不透。
“信息我给你了。用不用、怎么用，是你的事。”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几乎听不见的、像在勾着人的意味，“只是林悦，你甘心一直做那个——等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才被逼着反击的人吗？”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迈着稳当的步子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把会议室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林悦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张好像带着温度的纸条。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一块亮一块暗的光影，就像她这会儿纠结的心思。
里程碑是拿下了，危机暂时过去了。可她知道，陆寒洲用这张纸条，给她推开了一扇门——门后是更深、更黑，却也可能更宽的森林。
门后的路，是全是荆棘，还是能走到真正的高处？
她慢慢的，非常慢地，伸出手指，碰到了那张纸条。
指尖传来的是凉的，可又像带着能烧起来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