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在林子里没命地跑,树枝子抽在脸上生疼,可谁也顾不上这个。身后那黏了吧唧的蠕动声和压着嗓子的吆喝声,就跟在脚后跟撵着。
“散开!老姜、栓子,左拐!小陈、小李,跟紧我!”林宇嗓子眼冒火,拼着最后那点清醒劲儿哑着喉咙喊。这时候扎堆就是给人当活靶子。
林子密得邪乎,光又暗,岔路多得眼晕。分开跑兴许能把后头的追兵搅迷糊。老姜和栓子一头扎进更密的树棵子里,眨眼就没影了。林宇领着两个年轻帮手,专挑那些坑坑洼洼、藤蔓绞成团的洼地钻,想借着这破地形拖慢后头的人。
可那伙人显然比他们更认这“哑泽”的道儿。后头的脚步声不但没乱,反倒越来越清楚,里头还夹着种低低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嘀嘀”声,像是什么玩意儿在定他们的位。
“林工!前头……前头没道儿了!”叫小陈的帮手猛地刹住脚,声儿都变了调。前头是一大片望不到底的烂泥潭,咕嘟咕嘟冒着灰绿色的泡儿,散着一股比沼泽还冲鼻子的腐臭味。泥潭边上的土乌黑乌黑的,像烧焦了,几棵枯死的怪树歪歪斜斜插在泥里,跟几根绝望的胳膊似的。
后有追兵,前头是绝地。
林宇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眼珠子急扫。泥潭对面是光溜溜的石头崖,绕过去是来不及了。他逼自己定下神,把以前当法医看现场那份儿仔细劲儿全拽了出来。他瞅见,那些枯树冲着泥潭芯子的枝杈,烂得最透,都成炭了;可背着芯子的那几根小枝儿,虽说也蔫了,好歹还有点灰败的形状。
这“啃食”是从中间往外漫的!而且……好像还挑方向?
他猛然想起怀里的“哑巴石”,一把掏出来。石头这会儿冰得扎手,可当他拿着石头朝不同方向比划时,那股扎手的寒气居然有点不一样——对着泥潭正中间最凶,对着他们来的路(追兵那头)次一点儿,而对着左边一片看起来同样死气沉沉、却还长着些歪歪扭扭矮灌木的斜坡时,寒气好像弱了那么一丝丝。
这石头不光能挡那脏劲儿,说不定……还能蒙蒙胧胧觉出哪儿“毒”轻点儿?
“左边!上那个坡!”林宇把牙一咬,从喉咙里挤出话来,顾不上琢磨对不对了,这是眼下唯一能踩的地儿。他头一个冲向那斜坡,脚下是软了吧唧、滑不溜秋的土,看着也不对劲,可好歹能下脚。
就在他们蹿上斜坡的当口,后头“哗啦”一阵响,几个穿暗色紧身衣、脸上扣着怪模怪样呼吸罩的人影冲出林子,停在泥潭边上。打头那个手里端着个巴掌大、闪着暗绿光的方盒子,正对着他们跑的方向。那人好像有点拿不准,盒子上的光点乱跳,他抬头瞅了瞅泥潭,又望了望林宇他们逃的斜坡,抬手拦住了要直接追的手下,对着个通话器飞快地秃噜了几句什么。
林宇没敢回头,拼了老命往上爬。坡上的植物长得都走了样,叶子又厚又黑,杆子拧着劲儿,可好歹是活的,没被彻底“啃”干净。这印证了他那点猜想:这块儿的“毒”,轻点儿。
三个人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上了坡顶。顶上是一小片石头地,石头缝里硬钻出几丛带刺的荆棘。算是暂时离了那要命的泥潭,可后脊梁那股子被盯着的凉气儿没散。
“不能歇……他们一准儿从别处绕过来……”林宇喘得肺管子跟拉风箱似的,那两个年轻帮手脸白得像纸,都快瘫了。
他又摸出“哑巴石”。这会儿,石头对着他们来的方向(泥潭和追兵)还是冰,可对着坡顶另一边——底下是更深、雾气腾腾的山谷——那股子寒气好像没加重,甚至……隐隐约约觉着点极微弱、一断一续的“跳动弹动”?不是石头自己的,倒像是石头隔着老远,模模糊糊蹭到了点还在规矩“动弹”的动静。
是还没被污掉的光脉?还是……
“下谷!”林宇横下心,做了第二个悬乎的决定。往高处跑,太显眼;这雾气罩着的山谷,虽说不知道里头有啥,可能能藏身,更重要的是,里头或许还有一线没被掐断的“活气儿”。
三个人连出溜带滚地冲下陡坡,一头扎进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气里。眼跟前一下子只剩下不到五步远,湿冷的雾裹住全身,带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和另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腥气。脚下是滑溜溜的碎石头和绞成团的藤蔓,每一步都费老劲。
可一进这雾里,怀里的“哑巴石”居然回暖了一丁点,虽然还是凉,可不像刚才那么扎骨头了。而那股子微弱得要命的、断断续续的“跳动弹动”,好像清楚了一丝丝,隐隐约约引着个方向。
他们跟瞎子似的,靠着这点几乎算是瞎猜的指引和逃命的本能,在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不知走了多久,雾好像淡了点儿,能朦朦胧胧瞅见周围奇形怪状的石头影子。忽然,小陈脚底下一滑,“哎哟”一声摔了个屁墩儿,手按进了一道石头缝里。
“林工!这……这石头是温乎的!”小陈声音里带着惊疑。
林宇赶紧蹲下,伸手去摸那石壁。还真是,在一片湿冷里头,这一小块石头居然带着点不寻常的、稳稳的温热。石头缝深处,隐约有一点暗得几乎要灭了的微光,在一跳一跳,光色浑浊,可愣是保持着一种慢吞吞的节奏。
是光脉!一条被压得死死的、污糟了,可还没彻底“死透”的细脉!就像个重病号那点微弱的心跳。
这大概就是“哑巴石”刚才那点感应的来处。这条藏在谷底、都快让人忘了的细脉,兴许是因为太不起眼、太弱,反倒在“啃食”的浪头里,残下了一口气。
更让林宇心头猛跳的是,在这点微光照着的石头缝边儿上,他瞅见了几处新鲜的刮痕,还有半个模糊的、沾着泥的鞋印子——不是他们留下的,鞋码小点,花纹也不对。
“有人……刚打这儿走过。”林宇把声音压得极低,警惕地扫视着浓雾。是老姜他们?还是……那伙神秘人的同伙?
他示意别出声,三个人顺着石头缝和那点微光指引,还有地上断断续续、快看不清的痕迹,提心吊胆地接着往前走。雾气流动,偶尔散开一眨眼的空当,他们瞥见山谷更里头,好像有些矮趴趴的、像是人挖出来的石头洞影子,看着像很久以前的废矿坑或者避难所。
难不成这“哑泽”深处,除了那冒毒浆的石头缝和神秘人,还藏着别的啥?
正琢磨着,前头浓雾里,猛地传来一声极轻、又硬憋回去的闷哼,像是有人受了伤吃痛。紧跟着,一阵快而轻的脚步声,迅速跑远了。
林宇浑身一紧,攥死了手里那根临时当家伙的粗棍子。是小李,另一个帮手,哆嗦着手指向左边一片雾稍淡的地儿——那儿,一块大石头底下,隐约能看见一小滩新鲜的、还没完全凝住的暗红血迹。
血旁边,散着两三片扯烂了的、灰扑扑的厚布片子——跟他们身上穿的料子,一模一样。
是老姜,还是栓子?
追兵没退,同伴走散了,前路雾茫茫看不清,脚底下又出现了受伤同伴的印子和压根没听说过的遗迹。这迷途,非但没找到出去的道儿,反倒一脚踩进了更绕的谜团和悬乎里。
林宇抹了把糊在脸上的雾水和冷汗,心里明白,停下就是等死。他看了看地上往遗迹方向去的模糊痕迹和血点子,又看了看怀里那点微光隐隐指向的、通往山谷更不知道是啥的深处。
必须得选一条。可这回,没地图,没经验,全得靠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