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的帐帘落下，
隔绝了外面山呼海啸般的“磐石”之名。
秦岳独自立于帐中。
演武场上那狂热的声浪，
士兵们簇拥着深坑中那个跪地呕血
却挺直脊梁的身影的画面，
深刻的似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磐石…磐石…”
他冷峻的薄唇无声地开合，
吐出这两个字，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冰封下的复杂。
厌恶？
有。
被蝼蚁挑衅权威的冰冷怒意？
也有。
但更多的，
是一种被强行塞入认知的、
颠覆性的…惊疑与凝重。
他缓缓摊开右手。
那只并指如剑、
引动空间切割的手。
掌心正中，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不是皮肤的破损，而是空间！
一道细微、扭曲、
如发丝般、
边缘散发着微弱湮灭气息的…
空间裂痕！
它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盘踞在掌心，
带来一阵阵源自规则层面的、
深入骨髓的刺痛！
一丝极其微弱、
却异常坚韧、
带着荆棘震荡与诡异空间撕裂感的异种能量，
如同入木三分的色彩，
正顽固地侵蚀着裂痕边缘，
阻止着辰龙之力的修复！
秦岳瞳孔骤然收缩！
指尖缠绕的青色风雷之力
本能地涌向掌心，
试图抚平这道耻辱的伤痕。
精纯的空间之力
化形成了最灵巧的针线，
小心翼翼地缝合着那道细微的裂痕。
然而，当辰龙之力触碰到那丝顽固的异种能量时
—— 滋啦！
一种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细微爆鸣在掌心炸开！
那丝异种能量竟如同活物般，
带着一种混沌而霸道的吞噬与反弹特性，
狠狠地“咬”了辰龙之力一口！
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
让秦岳凝聚的能量都微微一滞！
掌心那道细微的空间裂痕，
非但没有立刻愈合，
反而因为这能量的对冲，
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刺痛！
“反震…吞噬…还有…空间撕裂？”
秦岳低声自语，
冰冷的眼眸深处
第一次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骇！
这绝不是普通的灵皮异能！
更不是“基础石肤术”那种F级废物能衍生出的力量！
那诡异的荆棘壁垒，
那饕餮般的吞噬漩涡…
还有这残留在规则伤口上的能量…
透着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
混乱而坚韧、
能吞噬和同化一切的…
原始混沌气息！
混沌异端！
这四个家族古籍中记载的、
被视为禁忌的字眼，
强似冰冷的毒蛇，
骤然窜入他的脑海！
让他的脊背都升起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 嗡！
他腰间悬挂的一块温润青玉，
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玉质内部，玄奥的龙纹流转，
散发出急促而冰冷的光芒。
家族传讯石！
秦岳眼神一凛，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指尖凝聚一丝辰龙之力，
点在玉石中心。
玉石光芒一闪，
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
仿佛从万年冰窟中传出的苍老声音，
直接在秦岳的识海中响起，
每一个字都强过冰锥，
狠狠凿在他的意识上：
“岳儿。”
“演武场之事，吾已知晓。”
“龙渊，代号‘磐石’。
其灵皮异能，绝非寻常‘石肤’变异！
防御、反震、吞噬、能量储存、
甚至…疑似蕴含一丝空间撕裂特性！
此等驳杂、诡异、成长速度骇人之能…”
声音微微一顿，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其本质，或为‘混沌异端’之兆！”
“古籍有载：‘混沌现，神皮乱’。
此等存在，乃规则之外的不稳定因子！
其潜力越强，未来失控之祸患便越大！
动摇我龙庭根基，绝非危言耸听！”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终的判决，轰然砸下：
“查明其根底！
血脉、师承、异能真正来源！
一丝一毫，不得遗漏！”
“若可控…或可收为鹰犬，物尽其用。”
“若…不可控…”
那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机：
“…寻机除之！以绝后患！”
“此乃家族最高指令！
为龙庭千秋计，不容有失！”
“切记！”
传讯结束。
玉石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温润。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帐外，
那“磐石！磐石！”的狂热欢呼声，
汇聚成无形的潮水，
一波波冲击着厚重的帐帘，
也冲击着秦岳的心防。
他依旧摊着右手。
掌心的空间裂痕在辰龙之力的持续修复下，
正极其缓慢地弥合。
但那丝顽固的异种能量带来的刺痛，
却刻骨铭心，清晰无比。
冰冷的家族指令，
如同沉重的枷锁，
死死套在了他的脖颈上。
“混沌异端”…
“寻机除之”…
“以绝后患”…
秦岳缓缓攥紧了左手！
那块刚刚恢复温润的青玉传讯石，
被他死死地、
用尽全身力气攥在掌心！
坚硬无比的灵玉，
在他那蕴含着辰龙之力的恐怖握力下，
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呻吟！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
瞬间爬满了玉石表面！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
惨白得毫无血色！
手背上，
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剧烈地搏动着！
他英俊而冷峻的脸庞，
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
一半明，一半暗。
眼神深处，是剧烈的挣扎！
一边，是根植于血脉、
自幼被灌输的家族责任与守护龙庭的至高信念！
混沌异端，规则之敌，
其存在本身便是对秩序的威胁！
除之，天经地义！
为了龙庭的稳定，
为了十二地支传承的纯粹，
为了…辰龙之名的无暇！
另一边，是演武场上，
那个一次次在不可能中站起、
用血肉之躯硬撼规则、
眼神里燃烧着永不屈服火焰的身影！
是士兵们发自内心的狂热拥戴！
是“磐石”二字在长城防线上铸就的、
无可替代的精神象征！
还有…那掌心裂痕带来的刺痛，
那诡异能量中蕴含的、
连他都感到心悸的潜力与…未知！
可控？收为鹰犬？
不可控？寻机除之？
如何界定？谁来界定？
是凭他秦岳的判断？
还是凭家族长老们冰冷的古籍记载和…
对“不稳定”的天然恐惧？
帐外的欢呼声浪，
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
“磐石哥万岁！”
“磐石大人！
伤好了教教我们啊！”
那声音，充满了纯粹的信任与热忱。
秦岳攥着布满裂痕的传讯石，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手背的青筋几乎要爆开。
他缓缓抬起头，
冰冷的眼眸透过帐帘的缝隙，
想要能穿透厚重的布料，
再次看到那个被众人簇拥、
虽然破败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冰冷的杀机在涌动，
有家族责任的沉重枷锁，
有被冒犯权威的余怒，
但更深层…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对那混沌未知的忌惮，
以及…对那顽强生命力的、
一丝极其隐晦的…敬意？
他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
眸中所有的挣扎与复杂，
都被强行压入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只剩下属于秦家麒麟儿、
辰龙候选者的冰冷与决绝。
他摊开左手。
掌心，那块珍贵的家族传讯石，
已然遍布裂痕，灵光黯淡，几乎报废。
他面无表情地将废石
扔进角落的杂物箱。
然后，他再次看向自己摊开的右手。
掌心那道细微的空间裂痕，
终于被辰龙之力艰难地抚平，
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
带着微弱刺痛的白色印记。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指节依旧发白。
帐外，“磐石”的欢呼，
依旧震天。